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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著，我他媽的已經說過很多次了，我不知道。選地點的是哈里森，自己去問──」
「波特先生，我們已經在詢問哈里森先生了，而詭異的是，他說你應該要知道。從邏輯上來看，你們其中一位一定在說謊。看來我們快要耗盡所有方法⋯⋯」
鋪墊一直都讓你非常無聊。在這位強壯的警官慢慢鑽進對方的心思時，你則是在外面玩弄著自己的大拇指，你沉重的黑色手提箱則是放在一旁。前輩們假裝沒看到你，而後輩們看起來則是被嚇壞了。比起你自身，你所暗示的東西才重要，你如此告訴自己，但又有什麼差別？
「──不打算合作的話，我們就得試試看別的方法了。」
你在這個提示下走進了門，看到一位下巴尖銳的特工正站在灰色水泥房間的中央。每個人都喜歡這個混蛋，他有著犀利的眼神、微微的笑容，隨時都能給人那種詹姆斯龐德的形象。你真希望你接下來要做的事是針對他，而不是他身旁的那位男士。
這位特工的嘉賓是一位皮膚蠟黃的科學家，而他正努力地假裝冷靜。他癱軟在金屬椅背上，亂糟糟的灰色頭髮從他的面前垂下，在那之中，兩顆眼睛正直勾勾地盯著你。他正試圖讓你改變態度，想要釣出你心中的同理心。無用的嘗試。
「我的同事比較內向，所以容許我介紹一下。他已經做這工作很久了，所以不用以為你會有不同的待遇。然而，與其他人並不一樣的是，他很投入。看看他，心中什麼都沒有，他不了解你。」
特工為了效果而停頓了一下，並加強了自己對龐德的模仿。
「你與我可能會找事情消磨時間，像是個人興趣、社交場合、感情關係⋯⋯但我的同事則是將時間花在⋯⋯研習他的專業上。事實上，他最近幾年開始多方發展了。他以前是專門處理眼睛的，現在他也會處理腳底、生殖器、腳趾、肩膀等等，我還聽說今天是他第一次處理手指呢，真是令人興奮。」
那位嘉賓出現了各種標準跡象。呼吸失去規律、手部顫抖、眼睛搖擺，都再正常不過了。你開始靠近桌子，為了增加緊張感而放慢腳步，接著在桌子的正旁邊停了下來，故意讓這位嘉賓能看見自己的手提箱。
「波特先生，我想我們對情況都非常了解。我現在要問你一個問題，你準備好了嗎？」
特工朝向嘉賓的視線變得更加犀利，並看著嘉賓的對抗心理漸漸融化成恐懼。由於無法從你身上看到任何同理心的跡象，這位嘉賓便想要從特工身上著手。這毫無意義，他仍未意識到自己正處於無情且冷血的房間中。
「波特先生，那個地點的緯度是七十點八五。那麼，請你告訴我，經度是多少？」
嘉賓顫抖著的嘴唇間擠出了微小的聲音。
「再說一次？」
「問⋯⋯問哈里森⋯⋯」
特工嘆了口氣。「波特先生，看來是我誤解了你對情況的理解程度。也許我的同事可以改善這一點。」
手提箱被甩至桌上，在撞擊時發出了令人不安的聲響。你將它用特定角度擺放，讓它面對著你和你的嘉賓之間，然後打開了鎖。箱子內部整齊地擺放著各種物品，多數是由金屬打造的。可以一眼看到的工具有桌鉗、鑷子、電鑽以及圓鋸。
「不，不要，拜託。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在哪裡，拜託了。」
特工彷彿在克制感情般點了點頭。他不需要這麼做，他這麼做只是為了看起來很酷。
你從手提箱內拿出了桌鉗。在握住嘉賓顫抖著的左手後，你將他的手腕固定在金屬的靠手上。你在過程中刻意地避開了眼神交流。
接下來則是程序中最溫和的部分。你從箱子中拿出了那把在歲月消耗之下，擠壓時會吱吱響的鑷子。這是他們給你的第一把工具，而你非常珍惜它。不論是刺穿顫動的視網膜，或是只用人力將門牙拔出時，那種源於內心的喜悅，都是這把工具讓你體驗的。
你向男人的手指伸出了手，而它則是本能地收回到手掌之下，握成了拳頭。不管你遇過多少個，這些懦夫總是會讓你感到煩躁。你想要趕快進入正戲，而對方也沒辦法逃到哪裡去，所以他只是在浪費時間。你的手指輕易地伸進了他的手掌下，將他的手指像小蟲一樣拔了出來。你看向一旁，讓自己心中的激動消散⋯⋯並保持冷靜。
是時候開始了。
鑷子伸進了指甲下，挖進了令人不舒服的深度。你無比熟悉的吱吱聲在鑷子兩端靠近時出現。現在，你看向了男人的雙眼，他的臉頰流滿了淚水，頭部則是不時抖動著。真不錯，他沒有昏倒。
你的視線持續注視著他。他以為你在嚇唬他，但其實你在等待特定的時間點，也就是在他不再有心理準備和接受事實之間。他當前的徵象都是錯的，因為儘管他明顯不安，但他的肌肉仍然僵硬。
已經過了八十七秒。
終於，就在他手指肌肉放鬆的那一刻，你的手殘暴地舉起，將指甲拔了下來。當尖叫聲在水泥間迴響的同時，你的臉上露出令人噁心的笑容。這就是你的存在意義，這個男人的哭喊使你狂喜，指甲下方潮濕的組織讓你驚奇，與人類心理的這場拔河為你注入了活力。
「拜託！我不──我不知道！」
哦哦，真是令人舒心。看著小蟲子在牢籠中蠕動、聽著它扯動捕捉者的上衣⋯⋯沒有任何藥物可以給予在這之上的快感。
特工則是隱晦地展現出了興趣。他無法體會你心中的愉悅，但他理解你的工作。他將雙手抱在胸前，坐著的同時雙眼閃閃有光，對你的領域半知半解。你的專業就像其他的藝術一樣：它會統合看得出完美的人。有些人會畏懼染血的牙齒或裸露的神經，但多數人在一段時間後便會接受。說來真是好笑，比起傷害動物，人們的內心反而更能接受傷害人類。多數人無法動手剝下兔子的皮，但他們的頭號敵人呢？當人們被迫與自己鄙視的人──前伴侶、固執的主管等等──合作時，有些人會覺得自己很快就會遠離他們，用這種理由安慰自己。然而，其他人會充滿嚮往地看向自己惹人厭同事的脆弱頭顱，或是可以刺穿的眼珠。每個人都以為自己不會變成你這種人，但你與他們完全相同，唯一的差別是你並不害怕。他們告訴自己暴力只會導致暴力，而溝通才是最好的解決方法，但他們並不了解自己。和平並不是他們今日活著的原因。在長遠的人類歷史中，我們的領袖總是安慰著自己，卻心知肚明他們的敵人某天就會以指甲埋進腹部的姿勢，從舌頭被高高吊起。如果神明希望我們和平生活，那為什麼殘害肉體會如此令人愉悅？你出生在一個無知的時代，世界的領袖用文件和法律安排和平，但就是這些事物導致了不安定和暴動。他們不懂嗎？宇宙不接受秩序；其他東西都違反自然。
「看來我的同事沒能讓我們建立共識呢。」特工將自己的姿勢調整向前。
「波特先生，你與我都知道，我的同事只需要兩個數字就能走出那扇門；只需要兩個數字，你就能夠回家；就只差幾個音節，你就能回歸自由之身。你能夠上樓回到臥室，『發生什麼事了？』她會這麼問，你則可以回答『沒事』，然後慢慢進入夢鄉。然而，你卻在這裡，坐在我的對面並回想著簡單的十進位數字。你想要在哪裡啊，波特先生？」
「ㄐ⋯⋯家。拜託，相信我吧，拜託了。神啊。」
特工仔細考慮著這位嘉賓的命運，嘉賓則是對向他招手的苦難毫不知情。
「就⋯⋯再來一次，好嗎？」
「再來一次」個鬼，第一階段對訪談來說就已經足夠了。特工明顯期待著下一階段，但他比你隱藏得好多了。與嘉賓不同，你可以看到特工的牙齒快要從他的招牌微笑中露了出來。
「你可以注意到眼前的PXC無線電鑽。我得承認，我們沒有時間客製一把，所以如果程序⋯⋯與預期不同，那真是抱歉了。」
「你⋯⋯你他媽的⋯⋯瘋了。你已經得到答案了，你們這群混蛋只是為了⋯⋯因為好玩！」
「好了，好了。波特先生，這都是按照規範走的。我向你保證，我沒有濫用虐待特權。」
特工向你展示了極小的壞笑。他才不在乎裁判說什麼，他就是要一場復仇戰。
你從箱子裡拿出了電鑽。它比你預期中還要沉重，美妙的外觀讓你安心的同時，它的機械運轉聲則是引誘著你使用它。
「你這次可以發揮創意。幹嘛一定要十進位？我們有翻譯器啊。你可以用二進位、摩斯密碼、豬拉丁語、恩尼格瑪暗號。任何一個都比你的沉默還要有用喔，波特先生。」
嘉賓僅僅是尖叫著。
特工瞥向你。「開始吧，修理工。」
你將鑽頭放在中間手骨的五公分處。幸運的是，他這次沒有辦法退縮。你同樣等待著那個時間點，在你看著手背皮膚，仔細注意骨頭變得稍微不明顯的時候，九十四秒已經流逝了。
他的手變得癱軟，而你趁機行事。隨著鑽頭旋轉，你看見血肉從其中噴出，甚至遠至對面的牆上。血液濺上你的上衣、肌肉噴至桌子上方、神經飛到特工身上，而⋯⋯哦哦，你找到了甜蜜點。電鑽穿過稠密骨髓的感覺使你陶醉。外骨、骨髓、外骨，接著從另一邊穿出，那令人安心到你的大腦甚至沒意識到耳朵中毫無人道的慘叫。你閉上雙眼，提高了自己的靈巧度。你知道電鑽是如何貫穿人體的，但從未經歷過這種狀況。你從未體會過這種皮膚、神經、肌肉、骨頭、肌肉、神經、皮膚的完美組合。你曾以為毫無骨骼的腹部是你最喜愛的畫布，但骨頭才是精華所在！當你突然從無腦地把電鑽推進內部，變成與骨頭積極對抗時，那種相反的觸感會帶給你微小但明顯的刺激。同時，骨頭也不會碎裂，它會提供一個穩定的表面，就像是松木一樣。你曾經在高中時期一而再再而三的前往木工工坊，幻想著把電鑽用在骨髓上。某種程度上，你的工作正是成真的夢想。
就如其他人記得初吻一樣，你還記得自己第一次截肢的體驗。你曾經忽視校園霸凌，這讓你浪費了四年的人生。他們熟知最令人痛苦的調戲方法，剛剛好能令人惱怒，卻不足以讓人告狀，那是激出回應的最佳方式。你學會了忽視這些，你的右肩已對推擠毫無感覺、你的雙耳已聽不到糟糕的綽號，因為這樣比較簡單。
直到某天在做木工時，這些混混發現了你還沒有忽視的方式。當老師看向別的地方時，他們會把木屑塞進你的上衣裡。他們知道你會有反應，所以在四年、七個月、兩週又一天後，他們得到了反應。你自工作臺拿出了鋸子並抓住領頭的左手拇指，把它塞進了桌鉗內，接著縮緊到足以阻斷血流，然後，你得到了慰藉。你發現比起低頭閉嘴以外，有更好的事情可以做。就在鋸子穿過之後，你鬆開了鉗子並欣賞著對方分離的拇指。欣賞一個人的手工會帶來很大的驕傲。
鑽頭摩擦金屬椅子的聲音將你拉回了現實。你的耳朵讓你聽到了嘉賓那粗糙的求情聲。
在求情聲變成了哭泣聲後，特工開了口。「哎呀，波特先生，你是對的，有不便還請體諒。守衛很快就會帶鎮靜劑來，然後你數個小時後就會在你妻子身旁醒來。當然，如果你打算將這件事說給自己的親友聽，我和我的同事就得再安排會面了。」
嘉賓垂著頭，沒有回應。他仍醒著，但他的意識不在這個房間裡了。
「波特先生？
⋯⋯
嗯。好吧，隨便。我們留個紙條給他就好。」他帶著尊敬的眼神看向了你。「你真的很懂自己在做什麼。」你毫無表情，畢竟他不值得你敞開心胸。
「你就一直沉默吧，祝你今天愉快。」
你自動地點了點頭。你摳起桌上的那片指甲當成紀念品，然後朝向大門前進。
「喔，還有一件事。」
你靜止了動作。
「你下一次輪班時，來我的辦公室一趟吧。我還想再看看你的工作。」
你考慮了一小段時間。當然，他是個混蛋，但你也從未跟任何人打好關係。至少，他是個與你有相同眼光的混蛋。你看得出來，畢竟當你拔開那片指甲時，他沒有避開視線。他同樣很欣賞人類皮下系統的基礎構造。只要有足夠時間，他可以變成你這種人，而儘管任何人都可以，但他願意。
你一語不發但點了點頭，大門隨之在你身後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