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馨!」
原本正走在Site-ZH-88行政區域走道的施庭馨聽到了熟悉的聲音,於是停下腳步回頭,她左耳配戴的耳環在四處張望的過程中搖曳,折射著燈光閃爍出耀眼的光芒。
走道上來來往往的人群之中有個特別嬌小的人影正奮力的舉起右手朝著她揮手,意圖提昇自己的存在感,而這個動作也在看到施庭馨回頭之後變得更加興高采烈,並往她所在的方向小跑過來。
施庭馨在無框眼鏡下的眼眸微微瞇起,臉上也勾起了欣喜的笑容,她轉身迎了上去並回喚:「翁鶲!」
翁鶲那僅有一百二十公分出頭的嬌小身體穿著特別訂製的深灰色女式西裝,那一頭有著蜂蜜色澤而幾乎與她身高同長的秀髮則綁著大麻花辮在她的身上盤繞了數圈,若非那雙套在穿著黑色絲襪的小腳上的小號高跟鞋,這身影看起來恐怕會更加嬌小。
施庭馨放下公事包毫不費力的便將翁鶲抱起來原地轉了個圈後再輕輕放回地面,不知情的旁人大概只會以為她們是對感情很好的姊妹,殊不知兩人同齡。
「好久不見,小蜜蜂。」施庭馨嬌慣的輕捏翁鶲那張細緻的小臉:「什麼時候回來的?」
「昨天下午。」翁鶲對此微微噘嘴,但不影響兩人之間的親暱:「妳在忙嗎?」
施庭馨低頭看看位於右手腕內側的手錶錶面,抬抬眉毛:「還有一點時間,足夠我再多抱妳幾下。」
「那就是在忙啦。」但翁鶲這次向後閃身迴避了施庭馨的擁抱:「我也要先回去部門報到,中午一起吃飯嗎?」
原本還大嘆可惜的施庭馨聽到飯局邀約眼睛便再次亮起來:「應該可以,訊息聯絡?」
「嗯,就這樣。」翁鶲的小臉蛋勾起了孩童般天真無邪的笑容:「掰掰!」
施庭馨看著這笑臉心底也泛起暖暖的溫暖,舉起手輕輕的揮著跟翁鶲道別,後者踏著輕快的腳步轉身離去,之後她偏偏腦袋兩眼一轉:「嗯,意思就是我還有機會吧?」
見到心儀的翁鶲讓施庭馨今天的心情指數大幅的上揚,也更有動力去處理手頭上待辦的麻煩事了。
「把一些瑣事外包給外面公司處理是比較節省人事成本沒錯……」想到工作,施庭馨頓時感覺自己手上提的公事包又重了那麼一點:「但是出差錯處理起來也就更麻煩了。」
做為基金會財務統合中心的Site-ZH-88,一般職員的數量相較於其他站點高出許多,即使已經有各種形形色色的部門處理那有如恆河沙般永遠篩不盡的海量金流資訊,卻也把人力的運轉推到了極限,不得已之下部份沒有機敏外流嫌疑的預算資料便被發包給外部的會計公司整理,施庭馨負責審核的雜項支出預算就是其中一件。
也導致身為審核官的她必須親自跑一趟外包公司確認這次出的差錯究竟是什麼原因所導致。
鄭文賢醒來的第一個感覺就是頭痛欲裂,要是真的有時空旅行的能力,他真想回到昨天晚上把那個又沒記取教訓把自己喝掛的自己給掐死。
他從已經常備在自己家裡冰箱的緩解宿醉飲料取出當成早餐,幾口冰涼爽口的液體流進肚子之後人也清醒了不少,他環視了自己租的小套房,昨晚怎麼回家的記憶已經曖昧不清,只知道身上的衣服沒換、澡也沒洗,但也至少慶幸沒有像某次一樣渾身沾滿嘔吐物就倒在床舖上,他花了好一番功夫才讓自己的枕頭不再發出那股酸敗味。
他一口一口慢慢喝完解酒液之後才撿起昨晚隨便扔在桌上的手機,結果顯示的時間告訴他要趕上上班打卡就得換套衣服直接出門,想洗個晨澡肯定是來不及了,於是他把解酒飲料的空瓶隨手往桌上一擱便風風火火的趕著換裝,然後把手機塞進褲子口袋、拎起車鑰匙便離開了凌亂的住處。
然而塞車依然是準時到達公司這項任務的最終大魔王,沒有提早在車流量較稀疏的時段出門的鄭文賢果不其然的還是遲到了,正式和這個月份的全勤獎金說掰掰,在公司的地下停車場停好車之後,他感嘆的惋惜那筆可以再多喝幾攤的損失,然後小心的擠過跟鄰車之間的狹窄縫隙,他可不想幫這個從來沒想過要洗車的傢伙擦車。
等到他終於搭上總是走走停停的電梯到達工作崗位時,也已經遲到了快半個小時了,還沒開始工作就已經開始覺得累,這還只是一個禮拜的起頭呢。
「你昨晚又跑去喝了?」
負責公司人事工作的正是鄭文賢的女友周語慧,她蹙著眉頭把請假單往前者的桌上一扔:「禮拜六死在我家一整天還不夠嗎?」
「唉……我也不想啊,叫妳幫我出門買解酒液妳也不肯,頭痛的要命當然就只能躺著了。」實在很不想被扣全勤的鄭文賢厚著臉皮合掌朝周語慧請託:「拜託幫我改一下打卡紀錄啦,被扣全勤真的很傷耶!」
「反正你也是拿去喝酒喝掉了。」周語慧冷哼一聲之後甩著恰好留到肩上的秀髮轉身離去,走前還不忘囑咐:「假單中午之前寫完給我。」
鄭文賢只能大嘆一口氣之後認命的隨手從桌面抓了隻筆開始填寫假單上面的表格。
「真虧你還沒被她甩掉。」鄰桌的同事郭平壤帶著調侃的笑臉滑著辦公椅湊了過來:「你到底怎麼把到她的啊?」
鄭文賢白了同事一眼:「因為我帥啊?」
「操!」郭平壤立刻像看到髒東西般的皺起五官退後了些許:「你這酒鬼哪來的自信講這種話啊?噁心到我都快吐了!」
鄭文賢揚起眉毛得意的笑著繼續寫他的假單,說真的他也沒特別去追周語慧,兩人自然而然的就在一起了,所以無法體會同事們口中的『周語慧很難追』是怎麼一回事,當然他也沒仔細想過對方到底覺得自己那一點好,就在他開始回想兩人相處時周語慧有沒有特別說過類似的話時,思緒就被突然重重摔到他桌面上的一疊文件給打斷。
「文賢,待會88商辦的人要過來對帳,這些東西你整理整理等一下交給你負責。」全公司公認最難相處的陳道誠組長說完就扭過那微禿的腦門走掉了,連這些文件是幹嘛用的都沒有交待。
鄭文賢拎起其中一疊厚到都懷疑能用來擋子彈的A4紙張,苦悶著臉嘆道:「現在才叫我處理怎麼可能來得及啊?」
郭平壤立刻幸災樂禍的吹著口哨滑動辦公椅回到他的位置,放鄭文賢自個兒孤軍奮戰。
關上車門,施庭馨目送黑色烤漆如鋼琴般光可鑑人的名牌轎車緩緩的駛進商辦大樓位於地下室的停車場,然後在略有些沉悶的空氣中嘆了口氣,她有點想在工作之前先來支菸,但顧慮到中午與翁鶲的飯局所以決定先忍耐,畢竟翁鶲對菸味十分敏感,她想盡量給對方留下好印象。
搭乘那一直走走停停的電梯時,施庭馨很清楚有多少視線在自己身上來來去去,有如令人作嘔的爬蟲般爬滿她的身體,雖說只要別太過分施庭馨就不會特別表現出舉動,但心底湧起的反感依然讓她的眉頭微微蹙起。
跨出電梯時,施庭馨已經在心底把那個粗心大意算錯資料的外包會計師罵了個狗血淋頭,連帶祖宗十八代都罵了各遍,這才又能在那接待櫃台前面露出交際用的親切微笑,問道:「你好,我是88商辦的施庭馨專員,我有預約來貴司進行業務核對,請幫我聯絡負責人。」
櫃台小姐翻看桌面記事本並確認施庭馨的身份之後便起身帶路:「好的,請妳先到會客室稍坐一下,我馬上請負責人過來。」
這種小公司的會客室當然無法與Site-ZH-88的貴賓接待室一樣雍容華貴,廉價的沙發上到處都是磨損的痕跡,角落的假樹也滿是灰塵,連飲水機都是裝填式的。
「水就好了,謝謝。」見櫃台接待小姐正打算撕開廉價的茶包,施庭馨趕忙出聲制止。
於是遞上來的只有一杯裝在白色瓷杯內的溫水,杯底些微的刮傷痕跡裡還殘留著陳年的茶垢,施庭馨只能輕嘆口氣慶幸自己沒有潔癖,拎起杯子喝了一口之後先把公事包內的資料放在桌面上等待。
就在她第三次低頭查看手錶上的時間時,負責業務的承辦員終於出現在會客室的門口。
「喔!不好意思!」
開門時那名看起來年紀不大的陌生男人還不小心讓手上那堆厚厚的文件掉了幾疊,讓施庭馨的眉頭更加深鎖了些,並推測這男人應該任職沒多久。
那男人一邊賠不是一邊手忙腳亂的把資料全部堆放到桌面上之後才自我介紹道:「妳好,我是鄭文賢,這是我的名片。」
「幸會,我是88商辦的施庭馨。」交換完名片之後施庭馨眉頭依然沒有舒展,對初次見面的鄭文賢抱著微妙的不信任:「之前負責這個業務的人去哪了?」
鄭文賢則明顯的露出了一臉困惑:「這業務之前有人做?」
「當然。」施庭馨眉毛一抬,更加確認眼前的鄭文賢只是個菜鳥員工:「叫做蘇嘉祐,他的名片我還留著。」說著便從名片夾中抽出了上面寫著這個名字的名片放在桌面。
鄭文賢拎起那張由公司統一製作而格式與他的完全相同的名片,撓了撓困惑不已的腦袋瓜:「我沒聽過這個名字,可能早就不幹了吧?我才來這邊差不多三四個月而已。」
「這樣啊?」施庭馨大嘆口氣在心底抱怨把工作外包給民間就是問題多多之後,決定先不追究這些業務交接上的疏失而打算快點把正事辦完:「喔,不用還給我,既然換人做了就沒用了。」說著拒絕了鄭文賢準備遞回的名片。
鄭文賢也沒特別在意,把名片隨意擱著之後就開始與施庭馨逐步對起彼此攜帶的資料尋找偏差點,托了後者早就已經先把全部項目列出一個簡化清單的福,鄭文賢終於從他那堆幾乎一片渾沌的資料檔案中找到產生誤差的原因,竟然是因為短少了一個禮拜的紙本資料導致的,他立刻撥通公司內部分機跟組長確認所有相關文件都在他那邊之後,對此他也只能攤手與施庭馨一翻兩瞪眼。
「好吧,這件事我會跟我的上司反應。」施庭馨嘆口氣之後就事論事,至少她今天親自跑這一趟的目的已經達到了:「這對你們公司能不能拿到明年度的標案應該會有些影響,希望往後你們可以多加注意。」
「喔,好的。」鄭文賢則是打從心底希望別再有這個麻煩業務,所以對明年能不能標到也不怎麼放在心上:「那缺失的部份就麻煩妳補一份給我們。」
除了補發以外當然也沒其他解決辦法了,所以施庭馨當下在心底認為這男人只會說廢話,但表面上還是禮貌的回應:「我回到公司就發e-mail給你,名片上的信箱沒錯吧?」
「對,沒錯。」鄭文賢確認完才想到剛拿到名片時他也沒特別去校對過上面資料有沒有印錯。
施庭馨把帶來的資料整理並放回公事包內便迫不及待的起身:「那我先離開了,爾後有遇到其他問題請盡早聯繫我們,別再等到資料送件前夕才由我們主動處理。」
「我知道了。」鄭文賢點點頭後也開始收拾桌面,然後再次苦惱要花多少時間才能把手頭上這堆爛帳給處理完。
搭上電梯時施庭馨看著手錶上的時間距離赴約還相當充裕,心情也隨之大好,也就更不在意那些對她充滿遐想的視線了,她計畫著下午要快點先把必須寄出的資料電子檔搞定,然後就能有更多餘裕思考怎麼進一步的加深她跟翁鶲之間的感情,接著一股違和感從她的潛意識微微浮起讓她又稍稍皺了一下眉頭,但很快就沒作多想。
翁鶲有個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本名 - - 翁.蓊.鶲.滃.霐,寫成中文會刻意寫成同音不同聲跟不同字,但英文拼寫就是一連串的Weng.Weng.Weng.Weng.Weng,『小蜜蜂』這個綽號也是由此而來,至於為什麼會被取這樣的名字,就是一連串的巧合加上父母親的玩心造成的了。
她那僅僅只有一百二十公分出頭的嬌小身軀,則是由於她的身體從二十幾年前就不明原因的停止了發育,在家人焦急的明查暗訪下找到了對研究異常現象深有造詣的基金會,然而檢測的結果卻得出了這只是生理學上的缺陷而沒有任何異常因素,也陰錯陽差的讓翁鶲從大學畢業之後就得到了進入基金會的行政體系內工作的機會,這一待就這麼待到了現在。
身為對外事務部門談判員的她,早就已經習慣在世界各地奔波,但她的心底始終掛念著某人而留在台灣並註冊於Site-ZH-88任職,深信在這個最容易接觸到各種人脈的站點就能找回當年那道身影、那個聲音。
命運確實在不久之前把他再次帶到了翁鶲的面前,卻也殘酷的宣告了她一直以來深信的幻想就像天真的肥皂泡沫般破滅。
『嗡嗡嗡 嗡嗡嗡 大家一起勤做工』
手機正播放著被多次轉錄而失真的男生清唱聲,那是翁鶲的寶物,是支持她這麼多年以來念想的依據,她低頭一次又一次的在手機上回放了一遍又一遍,臉上始終帶著落寞的笑容。
『來匆匆 去匆匆 做工興味濃』
背景響起了女孩子的嬌笑和掌聲,也讓翁鶲的嘴角更加上揚,但她的眼角卻悄悄的泛著淚光。
這段聲音,填滿了翁鶲多少孤寂的歲月,就有多深刻的在她的心中烙出傷痕。
到達約定餐館的施庭馨遠遠就發現了翁鶲,當然也眼尖的注意到她又沉浸在過往的回憶片段之中,於是便貼心的悄悄傳訊,假裝自己到了卻沒看到人。
果然翁鶲看到訊息之後立刻低頭抹掉眼角的溼潤,接著抬起頭四處觀望,施庭馨這才裝作正巧與她四目相交的笑著揮手並走了過來。
「抱歉,等很久了?」施庭馨刻意忽視了翁鶲微微泛紅的眼睛坐了下來。
「沒啦!我算錯了路程結果太早到了。」翁鶲揚起手左右搖擺之後看了一眼手機的時間:「而且妳也提早十幾分鐘來了不是?」
看著她勉強自己擠出的可愛笑容,施庭馨感到心底一陣疼,但仍不動聲色的拿起菜單道:「妳想好要點什麼了嗎?」
翁鶲一愣之後這才慌忙的拿起菜單:「喔喔!我也還沒決定,剛剛都在發呆,哈哈哈!」
「那妳要點兒童餐嗎?」施庭馨刻意指著菜單上那插有88商辦圖標的小旗的盤餐,意圖讓氣氛熱絡。
「我才不是小孩子!」這舉動果然換來了翁鶲拉高音調的抗議聲:「點一般套餐就好了啦……哎,這個套餐優惠明明不錯,可是優惠日期是上個月的。」
「上個月的啊……」也跟著注意到菜單上面過期的優惠方案,施庭馨的潛意識隨即對她低語,她想起自己稍早感覺到的違和感緣由在哪而不禁脫口:「少掉的資料是上個月的。」
「什麼?」翁鶲聞言立刻不解的眨著一雙大眼睛從猶豫不決中抬頭。
施庭馨則趕緊在臉上堆起笑容回應:「沒事,工作上的東西而已。」
但一股不祥的預感也從她的心底悄悄升起而往她的腦海中蔓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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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真倒楣。」鄭文賢把那堆厚重的資料重重往辦公桌上一擱,組裝式的OA辦公桌板立刻發出哀號般的嘎響:「到底是哪個王八蛋把工作扔著就甩手不幹了啊?害我得幫忙擦屁股……你認識這個人嗎?」說著他便轉身把從施庭馨那邊收回的名片隨手扔到鄰桌的郭平壤面前。
「蘇嘉祐?」正在用碗裝泡麵解決今天中餐的郭平壤皺著眉頭吞下麵條後說:「他不是上個月才辭職?你怎麼會不記得他?」
「有這回事?」鄭文賢抓著腦袋回想沒多久就兩眼一翻放棄:「隨便啦!反正爛攤都已經丟給我收拾了,組長也不知道在搞什麼,拖到現在才給我,連資料也少了一份,害我在那個大美人面前丟臉。」
「喔?什麼大美人啊?」周語慧從辦公室門口閃身進來,還帶著冷峻的表情盯著鄭文賢。
郭平壤立刻掛起一臉壞笑等著看好戲配泡麵。
「呃……沒有啦!」鄭文賢頭皮發麻眼神閃爍的迴避著周語慧的直視,感到背脊狂冒冷汗:「就那個……那個今天來的88商辦專員,不過美歸美,年紀對我來說太大了啦!還是妳好!你比較正!」
「喔?本來想找你去吃飯的,但是看你工作那麼多……」不受恭維的周語慧冷哼一聲後轉頭就走:「今天你就自己解決吧。」
「唉!語慧!等一下啦!唉!」鄭文賢看著頭也不回一下的女友漸去漸遠,對桌上那小山般的資料感到更加氣憤,忍不住踹了OA隔間板一腳:「都是這些狗屎爛蛋!幹!」
「喔喔喔!惱羞成怒喔?」郭平壤趕緊把泡麵碗端起,避免連在一起的辦公桌被震動波及到。
「媽的!就不要讓我遇到那個蘇嘉祐!」鄭文賢氣到肚子都飽了,決定隨便喝個咖啡就把中餐解決掉:「到時候這份資料用掉幾張紙我就扁他幾拳!幹!」
看著他怒氣沖沖的走出了辦公室,郭平壤感到一肚子疑惑:「奇怪,他剛來那陣子明明還蠻常拖著蘇嘉祐到處喝酒的,怎麼那麼薄情一個月就把人家給忘了?」聳聳肩緩緩的喝起了泡麵湯。
鄭文賢醒來的第一個感覺就是頭痛欲裂,懷疑著昨天處理的那堆資料現在正跟酒精一起在他的腦袋裡面跳舞。
他從已經常備在自己家裡冰箱的緩解宿醉飲料取出當成早餐,幾口冰涼爽口的液體流進肚子之後人也清醒了不少,他環視了自己租的小套房,昨晚怎麼回家的記憶已經曖昧不清,但至少工作有推進了一些進度,不枉費他昨晚留在公司加班……
「我加班到幾點去了?」鄭文賢抓抓蓬亂的頭髮,想著下班前應該有記得打卡就沒再深入思索,然後把剩下的解酒液喝乾後隨手往桌上一擱……
雜亂的桌面擺設在他的眼中還有記憶中產生了一種錯視感,彷彿自己的存在同時重疊在現實和記憶裡。
他又重新拎起還有點冰涼的解酒液空瓶,低頭看著瓶身標籤那張早就看到膩的代言人照片皺起了眉頭。
「……算了。」太過艱深的東西就直接放棄是鄭文賢的習慣,他轉過身把空瓶丟進裝回收物的垃圾袋中,無數空瓶立刻發出噪耳的碰撞聲。
聞聞身上的沐浴乳氣味確認自己有洗過澡之後,他便換上便宜的西裝、抓起車鑰匙出門了,拜今天沒有不小心睡過頭所賜,總算不用在塞車這件事上面浪費人生而順利到達了公司停好愛車,然後小心的擠過跟鄰車之間的狹窄縫隙,然而這次車子停放的距離真的太近了些,他感覺自己的外套下緣擦到了一層厚厚的灰塵。
「啊幹!」鄭文賢一鑽出車縫立刻皺著眉頭把外套脫下來拍著屁股部份那塊深灰色髒污,還回頭朝那台髒的不可思議的車子破口大罵了幾聲,然後才終於發覺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
那台車連擋風玻璃上也覆蓋著一層厚厚的灰塵,於是他走近車輛並伸出手指往玻璃一角抹了一下,然後盯著手指上那根本不是有在開動的車會累積出的灰塵量,接著注意到在擋風玻璃底下灰濛濛的停車證。
一種異樣的預感讓鄭文賢的脈搏悄悄加速,他乾嚥了口唾沫伸手在擋風玻璃上多抹了幾下。
停車證上面寫著『停車證號:B03-015 車主:羅友誠 車牌:BKG-████』
車主不是那個害自己多了一項業務的傢伙讓鄭文賢鬆了一口氣,他拍拍手上的灰塵之後便不再理會那台連輪胎都有點漏氣的待報廢車。
「我聽說妳提出的調查申請了,施審核員。」
施庭馨知道會有人來對她的申請提出質疑,但她從來沒想過會是Site-ZH-88的站點主任親自過來。
那據知已經一大把年紀卻還頂著一張娃娃臉的Dr. Chrome,正用符合他少年外觀的俏皮姿勢趴在施庭馨辦公室裡的沙發椅上面交替抬著兩隻小腿,絲毫沒有任何此人位居高位的形象,更別說弄亂一身西裝的疑慮。
「喔……嗯……」一時之間施庭馨真的圓瞪著一雙美目不知從何反應,於是乾脆先把個人物品放到位置上順便整理一下自己一大早就遭遇如此衝擊的思緒:「所以我的申請被駁回了嗎?」
「還沒,我想聽聽妳的理由再決定……呃哇哇哇哇?」Chrome揮著纖細的手臂試著在柔軟的椅面上翻身,結果直接從沙發上滾落到地面,撞出一聲悶響:「好痛!」
「還好吧主任?」施庭馨說著立刻上前意圖攙扶,但Chrome舉起手揮著示意不需要,卻在從地面爬起時那顆小腦袋瓜又撞到了茶几邊緣。
後者馬上吃痛的摀著後腦杓道:「好痛!」
施庭馨知道這時候發笑很沒禮貌,於是強忍笑意問:「呃……真的沒事?」
「沒事……嗚,我沒事。」Chrome吸著鼻涕哭喪一張臉揉著發疼的腦袋乖乖坐回沙發:「所以妳的理由呢?」
突然切回正題又讓施庭馨愣了片刻,然後脫口說出腦中第一個想法:「直覺。」
「喔齁?」少年外貌的Chrome的紫色瞳孔中終於閃出了符合那漫長歲月的幹練:「直覺嗎?」
這下原本準備好要用來說服質問者的說詞全都沒用了,施庭馨感覺自己額角冒了一點冷汗,這才驚覺眼前看似年輕的Chrome打從一開始做出的所有脫序行為都是在演戲,目的就是為了直接打破所有的偽裝說詞直取核心。
「這個少年皮老怪物。」她在心裡喃喃而道並勉強勾起嘴角,只能點頭承認:「對,直覺。」
「嗯,好,申請受理。」Chrome很乾脆的兩手一拍然後從沙發上起身,接著拍拍身上有點皺摺的西裝就準備離開。
「呃?等等!」現在反而是提出申請的施庭馨覺得就這樣決定太過草率了:「真的?就因為我說我的直覺感覺不對?」
Chrome困惑的眨眨兩眼,手已經搭上門把:「因為……妳的直覺很準啊?」然後就扭開門走出了施庭馨的辦公室。
喀噠!
門扉關閉的清響之後,室內只留下脫力癱坐回辦公椅的辦公室主人。
施庭馨取下無框眼鏡揉了揉雙眼,覺得今天才剛上班第一小時就夠嗆的了,為了消解這緊張感,她從皮包中取出了香菸盒並抽出其中一根,然後把菸屁股塞進白色琺瑯材質的菸嘴內點燃緊接著抽了一口,透過尼古丁和其他化學物質充盈滿她的肺部並呼出後,這情緒才總算緩解了些許。
安慰劑效應?致癌物?管它的,有效就行。
就像她盯著這根第一任女友為了讓她抽菸時不會在指尖上沾染氣味而送給她的菸嘴時,她就感覺能找回當初包裹兩人的愛一樣。
有效就行。
成堆的資料慢慢的被一一核對計算統整,隨著進度的推進,咖啡空罐、提神飲料和泡麵碗也在桌面上築起了小小的城寨。
鄭文賢破天荒的拒絕了聚餐,就為了趕在死線之前把這項業務搞定,他擠著佈滿血絲的雙眼牢牢的盯著電腦螢幕上的小格子,確保每個數字都正確的位於它們該在的地方,然後按下確認鍵並逐一比對演算格自動計算出來的結果與實際是否相符。
終於又搞定一疊資料之後,他才伸著懶腰從座位站起來,然後拖著到處都在哀號的身軀前往廁所解決生理需求。
再次回到位子上時,他才感覺到累積的疲憊和倦怠一齊湧了上來,看著桌面上幾乎堆成小山的垃圾,拖延症產生的整理癖讓他決定先把這些東西收拾收拾,結果一個恍惚碰倒了裡面還有殘餘湯汁的泡麵碗。
「幹!」鄭文賢趕緊拉開抽屜抓出整包衛生紙攔截那些流竄的湯湯水水以避免沾染到桌面上層層堆疊的文件,所幸碗內剩下的殘留不多而總算還來得及擋住。
鬆了一口氣的同時也讓鄭文賢稍微清醒了一點,他一邊碎碎念著一邊把沾濕變色的衛生紙扔進泡麵碗內,然後抓起其他空罐拿到茶水間的垃圾集中區丟棄,而一個特別不聽話的咖啡空罐在垃圾桶邊緣彈跳翻滾而出,掉進了桶身跟牆壁之間的夾縫裡。
要是平時鄭文賢一定當作沒這回事的直接走開,但今晚只有他留在公司加班,第二天早上清潔人員只要問一下就能知道把垃圾亂扔的人是誰,他可不想得罪那個囉唆的清潔大媽,於是他只能暗嘆倒楣把垃圾桶往外一拉,然後彎腰下去撿逃跑的空罐。
就在鄭文賢抓到空罐時,旁邊一張卡在牆面死角、正面朝下的名片也同時吸走了他的目光,他直覺性的順手把那張名片撈了起來,起身之後他反手把空罐丟進垃圾桶並翻過名片,上面的名字瞬間讓鄭文賢感到渾身爬滿了雞皮疙瘩。
『羅友誠』
「妳聽過幼態成熟Neoteny嗎?」
翁鶲背著手和施庭馨並行在88商辦特區那永無歇止營業的不夜市街中,她那蜂蜜色的長長髮辮繞在一身墨黑的連身洋裝上,顯得格外醒目。
施庭馨則將平時盤起的深栗色捲髮鬆開、自然披垂在雙肩,並為了配合翁鶲的走路速度而放慢了藏在深紫色鬱金香裙底下的步伐。
兩人剛結束晚間的餐敘而稍微喝了一點酒,雖然沒有打算續攤,但她們和以往一樣一起在晚飯之後散散步順便吹風醒醒酒。
「那是什麼?」施庭馨一直都很喜歡這個專屬於她們之間的悠閒時光,便順著話題問。
「『幼態成熟』也可以翻譯成『幼態延續』,是一種動物把幼年期的特徵延續到發育成熟的現象。」解說著同時翁鶲把兩手張開抵在自己耳後,擺動著纖細小巧的手指:「你看過六角恐龍嗎?就像那個樣子直接用小孩子的模樣變成大人。」
眼前的畫面可愛到施庭馨幾乎都感覺自己快要心律不整了,她忍住直接抱住對方的衝動後笑道:「妳是想說像妳一樣嗎?幼態成熟?」
「哈哈哈!我也希望是這個樣子啊……」翁鶲笑了一會後突然無預警的安靜下來並原地止步低垂著面容。
氣氛的驟變讓驚覺不對的施庭馨也停下腳步迴身關切:「小蜜蜂?」
「可是我……我是根本沒有長大……」翁鶲捏著裙擺的小手顫抖著:「別說成熟了,根本就是完全停止發育……我……我沒辦法生小孩……」
施庭馨蹲低身子將視線與翁鶲持平,兩手輕輕撫著後者的肩膀,然後用親柔的語調說:「那也沒什麼關係,這世界多得是無法留下後代的伴侶,延續後代早就已經不是人類社會的必經之路,不如說現在有了孩子生活會更難過呢。」
「但是我根本就是……不完整的殘次品。」翁鶲搖搖頭後看著自己那雙小巧精緻的手:「我的心卡在這個停留在二十幾年前的身體裡,連初戀的都已經走進人生下一個階段了我卻仍然陷在被當成兒戲的玩鬧裡面,我的幼稚不只是身體,連心靈也跟著停滯不前……」
「小蜜蜂……」
「我很清楚!會喜歡上我這樣的人也根本就是變態!不正常!」打斷還想繼續勸說的施庭馨,眼淚終於無法抑止的從翁鶲那有著孔雀綠瞳仁的眼眸中滑落:「但是……但是……就算是這樣的我……也想……也希望有人愛啊?」
施庭馨從那個開玩笑般的命運重逢開始就一路看著翁鶲掙扎至今,她比誰都清楚翁鶲只是一直在演著符合她那幼小外貌的樂觀開朗,其實那顆看似堅毅強韌的內心早就在這一路上摔的傷痕累累,每每窺見都讓施庭馨心痛不已。
那映照在施庭馨眼中的哭泣人兒重重的勾動她的心弦,終於把壓住衝動的理性給一把推開,施庭馨突地拉近了兩人之間的距離,將她們的雙唇重合在一起。
完全沒意料到會有這種發展而陷入僵直的翁鶲一直到視線焦距再次拉遠到能看清施庭馨的面容時,才想起自己要呼吸而不住喘氣,心臟也有如飛馳的小兔般奮力搏動。
「如果妳願意的話。」施庭馨輕柔的笑著,臉上的紅雲幾乎飄上了左眼角的淚痣:「就由我來愛妳吧?」
「妳……」翁鶲不敢置信的摸著自己嘴唇上殘留的觸感和溫度,兩眼閃動著波光:「妳是變態嗎?」
「也許吧?」施庭馨輕輕將翁鶲擁入懷中,傳遞著彼此的體溫和心跳:「像我這樣的泛性戀者,喜歡上一個人的理由總是千奇百怪,早就習慣不被理解了。」
翁鶲搖著小腦袋持續自我否定,卻沒有打算掙脫施庭馨的臂彎:「就……就算是像我這樣的殘次品?」
「妳才不是殘次品。」施庭馨更加深刻的擁住翁鶲,希冀如此就能停下懷中人兒的顫抖:「妳美的讓我幾乎無法直視,我喜歡妳只因為妳是妳!沒有別的理由,翁鶲,我喜歡妳!」
「我……我……」翁鶲眼中的淚水再次奪框而出,但這次卻是因為不同的理由:「我好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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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文賢醒來的第一個感覺就是頭痛欲裂,那是跟宿醉完全不同卻又相似的體驗,看來這次真的拼過頭導致用腦過度了。
昨晚加完班之後由於知道自己太過疲憊而無法駕車回家,他索性撥了電話通知周語慧,後者雖然抱怨了幾聲,但至少這次不是喝掛在某個店家裡面才求救,所以抱怨歸抱怨還是開車過來接他。
他在幾乎一片黑暗的環境中靠著摸索,終於找到了檯燈的開關,一點開就感到刺眼的燈光加強了腦中的劇痛而後悔不已,然後摸了一張放在檯燈旁邊的面紙抹掉幾乎多到要黏住他眼瞼的眼屎。
從身旁早就涼掉的被窩看來周語慧已經起床好一陣子了,沒辦法來個起床前的溫存讓鄭文賢大嘆可惜,於是便起身在單薄的睡衣上多披一件睡袍,然後走向通往客廳的門,扭開了門把。
周語慧的家位於四角亭週邊,是眾多圍繞88集合商辦經濟特區的新建公寓大廈中的其中一戶,坪數就一個單身獨居女子來說有點太大而且租金也不便宜,但是據周語慧所說她小時候都跟別人擠在同一間小房間裡面,現在好不容易獨立了就是要住大房子,況且她作為公司人事主管的優渥薪資也負擔得起,還在住小套房的小職員鄭文賢也不好意思多說什麼了。
鄭文賢一腳踏上冰冷的磁磚時不禁渾身一顫讓他感覺頭更痛了,剛才忘記穿上地板拖鞋真是失策,他在回頭穿拖鞋還有忍著冰涼直接走過遍地潔亮的白花花磁磚之間猶豫,最後選擇了後者,一步一冰涼的觸感和空氣中飄著的消毒水味讓他縮著脖子越走越清醒,總算走到位於另一頭的浴室進行盥洗。
「喔?今天醒的還挺早?」出門買完早餐回來的周語慧正巧和剛從浴室中走出來的鄭文賢碰個正著:「還以為你會像上個禮拜一樣死在我家一整天。」
「拜託,我又不是每天都會喝到掛。」鄭文賢說著逕自走到假皮沙發上坐下,發出了一股不太悅耳的摩擦聲。
「輕一點啦!你要把我的沙發坐壞嗎?」周語慧皺著眉頭把裝滿兩塑膠袋的三明治、漢堡等餐點放上了茶几:「而且你一個禮拜有三天沒喝酒就夠神奇了。」
「妳也買太多了吧?」鄭文賢隨手挑了個三明治:「我早餐又吃不了那麼多。」
「是我自己要吃的,誰要管你這個死酒鬼?」周語慧說完也抓了一杯奶茶跟漢堡坐在沙發另一邊開始啃起來。
「欸,不是吧?妳該不會有了對象之後就不管身材走樣了嗎?」在鄭文賢的印象中她原本食量就跟一般愛美的女生一樣小。
周語慧吸了一口奶茶之後冷哼一聲道:「你這是變相的在說要是我變胖了就不愛我了嗎?」
「是妳說的,我可沒說喔?」鄭文賢兩眼一翻,在心底咕噥幾句之後乾脆專心吃東西,但嚼著嚼著覺得口很乾便從沙發上起身。
這動作頓時讓周語慧提高十二分的警覺,皺著秀眉抬頭問:「你要幹嘛?」
「找東西喝。」鄭文賢也跟著皺起眉頭並覺得周語慧神經質的很詭異:「冰箱裡應該還有我買的解酒液吧?」
「我有買奶茶啊?你幹嘛還去喝那個?」周語慧更加不解的反問。
「我喝奶茶會拉肚子。」鄭文賢兩手一攤:「但是我想喝白開水以外的東西。」
周語慧嘆了口氣並把正在吃的東西放回茶几上後起身:「好啦,你坐下,我去拿。」
鄭文賢對她無事獻殷勤的舉動訝異的瞪大雙眼:「唉呦?乾嘛突然對我那麼好?冰箱裡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嗎?」
「見你個頭啊!」周語慧走近並用手指猛力戳了鄭文賢的腦袋一下:「我昨天才買一堆東西塞在冰箱裡,你粗手粗腳的亂翻把東西弄垮了還不是我要收拾,回去當你的沙發馬鈴薯啦!」
鄭文賢撫著腦袋兩眼一轉,知道女人就是有種奇怪的天性一定要把冰箱塞到打開門會引發山崩才肯罷休,既然不用自己動手於是也樂的清閒坐回沙發上,再次發出的噪耳聲響和飄出的消毒水味讓他覺得周語慧的潔癖真的有點誇張。
「拿去啦!」真的在冰箱裡挖了許久才翻出解酒液的周語慧噘著嘴把冰冷的玻璃瓶遞了過來。
「謝謝……喔,對了。」鄭文賢接過冰涼的飲料正準備扭開瓶蓋時腦中也不知怎的跟某件事情搭了上線:「妳認識羅友誠嗎?」
正坐回位置準備繼續用餐的周語慧動作一滯,再次皺著眉頭兩眼一轉:「兩個月還三個月之前就辭職了吧?你問這個幹嘛?又想找他喝酒?」
鄭文賢立刻擺起一張臭臉反問:「蛤?我又不認識他,找他喝酒幹嘛?」
聽到這回答的周語慧頓時傻眼:「欸你真的該戒酒了,人家離職之前你幾乎每天找他喝的你不記得了?」
「呃……」鄭文賢怎麼也無法從腦中的記憶翻揀出任何片段,只是深鎖著眉頭陷入更深的困惑:「有這回事?」
「完了完了,你的腦子已經被酒精泡爛了。」周語慧搖頭嘆氣之後就再次啃起了漢堡:「不怕死就再去喝啊?」
鄭文賢臉色一僵,他還真的有打算晚點揪郭平壤出來喝一杯,但表面上則故作鎮定的乾咳:「沒啦!難得的假日當然陪女友……」然後嘴角勾起壞笑用手肘輕推身旁的周語慧:「如何?等一下來……」
周語慧兩眼一翻把他正準備伸過來的鹹豬手一掌巴了回去:「大姨媽來了啦!滾!」
鄭文賢決定待會就打電話約郭平壤喝酒。
抓起了在床頭櫃上鳴叫並振動著的手機,施庭馨摸到同樣放在櫃子上的眼鏡並戴起之後定睛一看來電者竟然是站點主任Dr. Chrome,讓她立刻驅散腦中的睡意接起電話:「喂?」
『啊,看來打擾妳的美夢了。』電話另一頭的少年音劈頭便道:『我是想告訴妳初步的調查結果。』
會讓Chrome特地在假日打電話來通知,施庭馨立刻知道事情可能比自己所想的還要嚴重而且複雜:「結果怎麼樣?」
『妳的直覺真不是普通的準,準到我都起雞皮疙瘩了。』Chrome用感覺不像稱讚的語氣說著:『為了避免打草驚蛇,請妳暫時先跟他們保持正常往來,但絕對不要赴需要會面的約。』
「我明白了。」早就去過現場的施庭馨捏了一把冷汗:「這是什麼異常造成的?我需要被隔離觀察嗎?」
『我們還沒鎖定真正有問題的是誰,其他詳細的部份妳的權限不夠所以我不能說,我目前只能告訴妳妳不會有事……等等喔。』電話那頭的Chrome短暫的離開話筒似乎是在跟某人對話,然後回到電話前說:『好了,事情變得有點急迫所以我得掛電話了,後續我會再跟妳說,掰。』
「好,我明白了,再見。」
確認對方先掛斷電話之後施庭馨也按下了結束通話,她看著不算早也不算晚的時間,想起了昨晚自己乘著酒意還有一時衝動跟翁鶲的告白,頓時擔心起自己是不是太過躁進了。
昨晚翁鶲本來就喝的比較少,估計那個時候她酒就已經醒了,所以還能清楚的要求一個晚上的冷靜期再做答覆。
正當施庭馨還在看著沒有訊息通知的手機畫面發呆時,掌間傳來一陣震顫,正是翁鶲傳來詢問今天能不能見面的簡訊。
陳道誠掛掉了電話,然後低聲抱怨著現在年輕人的定力真的很差勁,一點點壓力就承受不住然後丟下工作離職,他苦著一張臉思索著接下來要怎麼在補充的人員到任之前把他們組別負責的工作分配下去,還要面對課長對於他們組別比其他部門人員流動率還高的質疑,頓時都覺得頭頂掉髮的面積又擴大了一些。
無奈之下陳道誠只好拿起公司的門禁卡,準備前去把剛才打電話過來說要辭職的傢伙剩下的工作處理掉。
「郭平壤那個臭小子,竟然說不幹就不幹。」他自言自語的碎碎念著:「羅友誠也是、蘇嘉祐也是,現在的年輕人都這樣辭職連張臉都不露,電話一通就甩手不幹了,一點江湖道義都不講。」
搭乘大眾運輸工具前往公司的路上看著人行紛擾的商業大街,陳道誠感嘆著自己比別人苦命勞碌卻還只能落個不上不下的小組長,憤恨著人生的不公平,就在他低著頭喃喃自語刷開了公司門禁的同時,聽到背後傳來了叫喚他的聲音。
「喔,是小郭啊?你是過來拿東……」認出那聲音就是稍早通過電話的郭平壤而回過頭的他,卻看到了意料之外的人物而傻愣在原地。
鄭文賢醒來的第一個感覺就是頭痛欲裂,當下立刻覺得真不應該因為工作進度進展不錯就放飛自我又喝了那麼多。
他從已經常備在自己家裡冰箱的緩解宿醉飲料取出當成早餐,幾口冰涼爽口的液體流進肚子之後人也清醒了不少,他環視了自己租的小套房,昨晚怎麼回家的記憶已經曖昧不清,只記得自己還特地回公司把車子開回家這回事。
本來這禮拜週休是想乾脆待在周語慧那邊聯絡一下感情結果卻不了了之,這也就算了,沒想到就連打算約郭平壤出來喝一杯順便問問羅友誠是誰,對方的電話卻關機了,害他只能自己一個人喝悶酒。
這下可好了,現在一個大男人週日自己待在家裡無聊,但出門除了喝酒他也不知道有啥事情可以做,只是苦悶著臉把解酒液一飲而盡後往桌上一擱……
然後發現桌面上擺著兩個相同的空瓶。
「……咦?」鄭文賢的記憶陷入了一片渾沌,遲疑了片刻之後兩手各抓起一個空瓶思索:「我昨天回家有喝嗎?」
面對腦袋裡那完全篩不出有用資訊的破碎記憶,鄭文賢感覺也許自己真的該戒酒了,便隨手把兩個空瓶都丟進了回收袋。
幾乎同時他的手機鈴聲大作嚇的他原地蹦了一下,然後撫著還心有餘悸的胸膛接起了扔在床上的電話:「喂?」
『現在都幾點了!還在睡啊!?』電話另外一頭傳來了周語慧氣急敗壞的聲音。
「蛤?禮拜日當然要睡到自然醒啊?」鄭文賢還在對對方把他趕出家門這件事感到有點不愉快,語氣當然也不怎麼好。
『什麼禮拜日!?你看一下時間好不好!快點來公司!不然我要記你缺勤了!』話一說完周語慧就直接掛了電話。
「喂?喂喂?」鄭文賢皺著眉頭一臉疑惑,翻過手機一看顯示日期臉色瞬間變得煞白:「幹!」
他趕緊抓起不知道有沒有餘味的西裝手忙腳亂的更衣,然後拎著車鑰匙跳到車上,在滿是紅綠燈的街道以盡可能快的速度到達公司,也沒顧得上衣服會不會髒就擠過狹窄的車縫,搭上電梯並慶幸沒有人搶搭,終於奔進了公司的大門來到辦公室。
接著才發現公司裡一個人也沒有。
「……啥?」
他挪動腳步,感覺從廉價皮鞋底部傳來一種異樣的黏膩。
抬腳一看,沾在鞋底的暗褐色物質在鋪著塑膠地磚的地面上一路延伸到組長辦公室深處。
他聽到背後傳來一聲叩碰,認出了那是公司的玻璃大門被關上的聲音。
一股寒意從他的尾椎朝著腦門方向前進,勾起了路途上的所有汗毛。
也許是勇氣還是其他的什麼東西,驅使著鄭文賢邊不住的顫抖邊扭頭朝辦公室門口望去。
「你真的很蠢,時間概念也差。」鄰桌同事郭平壤的聲音從門外的走廊盡頭方向傳來,伴隨著沉悶的腳步聲。
鄭文賢嚥了口唾沫之後出聲試探:「小郭?」
「什麼事情都辦不好,連再三確認都懶。」然而接著傳來的是組長陳道誠的聲音。
腳步聲還在逼近,但鄭文賢只聽到一個人的腳步:「組長?」
「記性差,手腳慢。」
一個似曾相似的男聲說道,觸動了鄭文賢腦海深處的記憶:「呃……嘉祐?」
「做事老是推託不負責、死不認錯。」
又是另一個似曾相似的男聲,拖出了更多塵封的熟悉,但也造成他更多的混亂:「友誠?」
腳步聲終於來到門口,鄭文賢紊亂的心跳跟呼吸與混雜不清的記憶與思緒完全無法判斷出現的人會是誰。
「我還真的在你身上找不到任何優點。」
最後的聲音與身影完全符合,此時此刻站在門口的就是鄭文賢的女友周語慧。
她渾身一絲不掛,卻戰慄的讓鄭文賢完全提不起一分遐想。
那和他曾經纏綿無數夜晚的曼妙身段,現在自嘴角一路向下延伸、染滿了猩紅色的黏稠。
「你可以告訴我嗎?」應該是周語慧的存在微微的偏著頭:「我為什麼要跟你在一起?」
「我……我我我……」鄭文賢兩腳止不住的顫抖卻仍然苦苦支撐著自己的體重:「我……我不知道。」
「當然是因為這個啊?」周語慧沾滿血紅的臉上勾起豔麗的笑容,拎起了一個大小莫約與排球相等的物體,上面有一圈毛髮般的結構,還有一張鄭文賢知道而且在心底罵過無數次的臉。
酸液終於忍不住從鄭文賢的喉嚨湧出,他揖身把昨晚到現在還囤積在胃裡的東西全部嘔出,用幾乎要把五內全部從腹腔中擠出來的氣勢狂吐。
「唉,你這樣清潔阿姨……」周語慧說著聲線變成了那個時常指責他們垃圾沒分類好的中年婦女:「會很困擾的。」
鄭文賢扯著自己頭皮晃著已經無法思考的腦袋叫喊:「噫!噫噫!噫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你好吵。」周語慧完全沒把鄭文賢的瘋狂放在眼裡,抓起手中物自顧自的啃了一口、咀嚼。
「噫!救、救命啊啊啊啊!」鄭文賢彷彿此時才回想起兩腿的運作方式,轉身試圖在唯一出入口被擋住的辦公室裡逃出生天。
「和我預想的反應差不多,真蠢。」周語慧用手指從手中物掏出一顆眼球吞下,淡然的看著他撞上一張辦公椅摔倒:「我看看在我吃完這個之前你會不會安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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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廂型車開進了被封鎖的辦公大樓地下停車場,輪胎在葉綠色的地板上發出嘎響,煞停在兩台並排停著的轎車前面。
穿著黑色裝束的人員從開啟的車廂魚貫而出,舉起加裝著雷射瞄準器的T91步槍確認停車場內沒有其他動靜。
接著人員分成了數支小隊,分別從大樓各處的逃生梯與電梯同時向上前往目標樓層。
「這裡是電梯A組,測試通訊,認證碼3343。」關閉電梯門之後組員按下無線電發報並讀出戰術顯像儀內顯示的隨機號碼作為身份識別。
『指揮中心收到,訊號清楚,認證碼2517。』
組員對照戰術顯像儀內的數字正確後按下了目標樓層的按鈕,電梯在微幅震動之後開始運作。
兩名組員在緩緩上升的電梯中交會視線,用手勢交流確認前攻後衛的職務分配後,電梯也到達了指定樓層,第一名組員持槍幾乎在電梯門開啟的同時就舉起槍朝走道右側探了出去,而另一名則一腳擋住門上的防夾感應器同時持槍警戒走道左側。
狹長的走道從電梯門外往兩側延伸,地面上的塑膠地磚斑駁到看不出原本的花色,右側盡頭有扇關閉著的玻璃門,上頭用廉價的字貼拼出了目標地點的名稱。
前攻組員這才完全步出電梯按下無線電發報:「電梯A組到達指定樓層,走道無動靜,認證碼5776。」
『指揮中心收到,封鎖電梯,認證碼6132。』
兩名組員對視點頭之後,後衛組員立刻從腰際抽出不透明的膠帶將防夾感應器光感頭貼上。
確認電梯門不會關閉之後前攻組員再次回報:「電梯A組已封鎖電梯,認證碼4758。」
『指揮中心收到,電梯A組請原地待機等候樓梯B組和樓梯C組就位,認證碼1066。』
「電梯A組收到,於指定樓層待機,認證碼5283。」
兩名組員再次對視點頭後分別警戒走道兩側,就在前衛組員等著指揮中心發來進一步指示時,玻璃門後出現了一個身影。
看著門後那一臉茫然的面孔,他立刻蹙起眉頭回報:「這裡是電梯A組,目標地點有動靜,有平民裝扮男性位於地點內部,是否交流?認證碼2133。」
『指揮中心准許交流,認證碼7843。』
前攻組員讓後衛組員留在原地掩護他之後便謹慎的上前,而玻璃門後的男人則歪著頭一臉疑惑的打量著他。
「憲兵特勤隊。」前攻組員隔著玻璃門亮了胸前偽裝身份的字樣,照著預備好的劇本說出台詞:「我們接獲這棟大樓有恐怖份子潛伏的線報,報上你的姓名還有在這裡的原因。」
看著組員手中那明顯是真傢伙的槍枝,男人急忙的回應:「我我我我是鄭文賢!只是過來公司拿東西而已!」
「情況不妙。」Chrome掛斷來自搜查組員的通訊,年輕的面容上皺著老成的苦澀:「它可能發覺到我們的行動,把巢穴裡面的食物都吃光而且不知道跑到那裡去了。」
方雷鶠差點沒把喝進嘴裡的魔爪噴出來:「欸!?怎麼會?我們才剛開始收網而已不是嗎?」
說完她便從原本待著的辦公椅上跳起,晃著那頭醒目的藍色短髮小跑到Chrome的後方一起盯著平板電腦上的即時訊息。
「可能跟它吃人的頻率變高有關,大概它自己也知道快要東窗事發了吧?」Chrome沒被她貼近耳畔的鼻息聲影響,一雙紫瞳直盯著螢幕、十隻纖細的手指接連對各個行動小組迅速的發送數道指令:「幸好我們已經開始布網了,可以直接把任務轉為搜捕,要是在它吃乾抹淨跑路時才發現可就麻煩大了……等等,這個是……」
隨著Chrome檢視著現場人員上傳的周語慧住所大廈出入口監視影像紀錄,他的眉頭也逐漸深鎖。
畫面裡是一臉迷茫走進周語慧住所大廈的郭平壤,再往前的紀錄則有蘇嘉祐、羅友誠,一樣都是表情如醉酒般迷茫,而畫面右下角顯示的時間點讓Chrome感到似曾相識,他立刻打開通聯記錄翻找,果然這些日期都與某人的手機通話紀錄對上了。
「看來我們……」Chrome在漫長的人生裡久違的再次感到一陣顫慄:「忽略掉了一種可能性。」
『指揮中心緊急通報!目標不只有單一個體!最高嫌疑者為周語慧及鄭文賢!認證碼10……』
前攻組員才剛移動視線準備確認訊息認證碼,眼前的強化玻璃門便轉瞬碎裂而一隻手掌扣上了他的面部。
後衛組員反應過來時已經聽到一聲硬物被壓碎的聲響混雜在玻璃摔碎地面的噪音內,他立刻舉槍,但同僚被舉起的身體晃著那無力垂落的手臂擋住了射擊目標:「這裡是電梯A組!目標出現!損失一名人員!請求支……」
一隻染滿血紅的纖纖玉手從後方扣上了他的脖子,接著向右邊折了九十度。
依然渾身赤裸的周語慧放開那具已經沒有動靜的肉塊,嘟喃道:「都怪你清醒的太慢,他們都已經追到這邊來了。」
「喔……我……」鄭文賢也丟下手中那一具屍首,皺著眉頭看著被玻璃劃破的西裝長袖,底下露出的皮膚完好無缺:「我不知道。」
「你什麼都嘛不知道。」周語慧兩眼一翻指著逃生梯催促:「只能走樓梯到比較低的樓層跳出去了,還好我車子停在外面,你先走,動作快一點!」
「喔……喔……」雖然鄭文賢還是對陳列在自己眼前的現實感到困惑,但還是乖乖推開了逃生梯的安全門。
門打開的同時他感覺自己身上被人猛力的揍了幾下,導致他重心不穩往後仰倒在地。
頭暈目眩的他掙扎著想起身,卻覺得手腳不聽使喚而全身乏力,然後聽到周語慧發出一聲混合了各種不同聲調的尖叫聲以及從他旁邊快步跑過的腳步聲,隨後便這麼失去了意識。
「妳有聽過幼態成熟Neoteny嗎?」
正在攪拌咖啡讓糖和奶精混合均勻的施庭馨聽到這不久前才知道的術語訝異的動作一滯,隨後點頭回應了Dr. Chrome:「有。」
Chrome有點驚訝的抬抬眉毛:「喔?很好。」接著茗了一口滿是奶泡的卡布奇諾。
他舔舔上嘴唇被牛奶染白而像鬍鬚的痕跡之後繼續說:「那我可以省下一些說明時間,妳可以先看看我帶來的這份文件,我以我的四級權限特別放行給妳看。」
施庭馨有點猶豫要不要看這個跟她的工作毫無關聯的項目檔案,她的視線在桌面文件跟Chrome那滿是奶泡的人中之間來回,最後還是嘆了口氣決定拿起文件開始翻閱。
項目編號: SCP-939
項目等級: Keter
瀏覽文件的過程詩庭馨也知道了為什麼Chrome要特別提到幼態成熟這個詞,她表情越發凝重的喝著咖啡,不知不覺間杯子就見底了。
「現在妳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了吧?」Chrome人中部位的白色奶泡沾染部位還在擴大,但施庭馨此時真的笑不出來。
所以她只是怯怯的問:「所以抓到了嗎?」
「托妳直覺的福讓我們省下了不少追查功夫。」正在喝咖啡的Chrome用空著的手伸出食指跟中指,然後放下杯子帶著更多的奶泡說:「兩隻,而且是很有突破性的一次。」
「所以有兩……『一次』!?」施庭馨領會這句話含意時全身寒毛都豎起來了,這代表類似的事件已經不是第一次發生,也不知道還會再有多少次。
Chrome證實她猜測般的點頭:「我們現在完全無法得知人類社會中潛伏了多少939的變種個體。」
施庭馨的眼睛下意識的左右掃視了周圍,好像現在就有什麼潛伏在暗處似的:「那……突破性是指什麼?」
終於喝完卡布奇諾的Chrome用紙巾擦擦紅潤飽滿的小嘴,緩緩的說:「這是我們第一次在同一個事件中抓到兩隻個體,而且……」
施庭馨在Chrome那雙看過數不清歲月的深沉紫色瞳仁中嚥了口唾沫。
「其中一隻懷孕了。」
「……馨……庭馨?」
一隻小手在施庭馨面前左右搖晃,這才把她從稍早會晤之後就一直魂不守舍的狀態喚醒。
「喔!抱歉!」她奮力的眨眨眼後重新掛起微笑:「我剛剛恍神了,妳有說什麼嗎?」
翁鶲噘起了小嘴、嘟著臉蛋說:「正式交往之後第一次約會就發呆,我咬妳喔?」
施庭馨心底暗道一聲不妙,輕咳一聲之後安撫道:「對不起啦,我只是剛剛還在處理工作的突發狀況所以狀態切換不過來而已,喏,給妳咬。」
說完她伸出了右手還把袖子稍微拉起,而翁鶲還真的拎起來輕輕啃了她手指尖幾下,讓她臉上不禁因此飄上了一朵紅雲。
「下次就不會那麼輕囉?」翁鶲放開施庭馨的手之後故作賭氣貌的撇頭,但後者可以看到她臉蛋也紅撲撲的,嘴角也微微上揚。
「嗯……」
兩人之間稍微沉默片刻讓驟然升溫的情悸稍稍緩和下來,翁鶲坐在椅上騰空晃著一雙小腳。
「那……」施庭馨轉轉無框眼鏡後的一雙美目打破沉默問:「妳剛才想跟我說什麼?」
翁鶲停下晃動的腳之後從包包裡拿出手機,然後點開了錄音程式遞給施庭馨,聲細如蚊的低著頭說:「妳可以……唱一遍小蜜蜂嗎?」
要抹掉一個痕跡最簡單的辦法,就是用另外一道痕跡將它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