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奴收斂了笑鬧,輕咳一聲之後靜靜的在座位上再次環視了周圍環境。
他們現在位於碧遊的村辦事處 - - 也就是村長火鑒的家。
這棟古樸的木造建築據說是自碧遊初立便建造的房舍之一,放到世俗的角度來看已經可以算是年代相當久遠的古蹟,雖然有著術法加持並經歷了幾次修繕而屹立至今,但相較於碧遊其他新建起來的房屋,這辦事處確實是老舊到有點不甚便利,木質的地板和夯土牆面也難以再另行裝設電力與水利設備,屋頂上那盞日光燈還是拉著明線裝上去的。
而且有一點讓巴奴感到十分疑惑,雖然他們現在待的房舍就村裡的建築物來說並不算小,但這次這場睽違許久的截門長老會,與會人數勢必超過這室內的容納能力,為什麼還要選在這裡開會呢?
就在他皺著眉頭反覆思索而不得其解時,門口出現了拇指和尚那身穿灰色僧服的身影。
「阿彌陀佛。」拇指和尚朝火鑒合掌做揖,那張如指紋般密佈圈狀皺紋的臉上流露些許歉意:「老衲多讓龍碽交待了些要事所以來遲了,罪過,罪過。」
火鑒把雪茄收回身上的小腰包起身迎接來客:「沒事,反正大夥也還沒到,龍碽有說為什麼不來嗎?」
拇指和尚進門的同時擺擺頭:「沒有,但它有說不是什麼嚴重的事情,就只是一些個人問題而已。」
火鑒撓著毛茸茸的小腦袋思索了片刻便嘆氣道:「沒它坐鎮是有點不放心,但它都說沒事就是沒事了,還是先來把場地準備準備吧。」
拇指和尚點點頭之後便走到室內最深處,然後彎腰從地面揭開了一塊活板露出底下的土地並直接席地而坐。
也沒看到拇指和尚做了什麼,但火鑒隨即滿意般的點點頭:「嗯,差不多這樣就夠大了。」
巴奴也突然意識到,原本近在咫尺的火鑒現在已經距離他有十步之遙,但他很確定兩人都沒有移動,他轉頭一看同席的洪天耀跟他之間的相對距離卻沒有變動。
接著他詫異的再次環視結構沒有改變但空間卻明顯開闊許多的村辦事處,甚至頭頂上那盞燈的光照度明明沒有變強卻能照亮這廣闊的空間,處處都能感覺到明顯的不協調感讓巴奴不禁思考著拇指和尚施展的術法用了什麼原理。
「坐地方圓。」身旁的洪天耀沉聲解釋的同時雙目依然緊閉:「這是具有山神或是土地神格的精怪才能使用的術法,和土地化為一體之後將空間的一部分拓展或扭曲,光只靠兩眼目視會陷入迷惑之中,要融入其他的感官一同感覺。」
巴奴聞言頓時豁然開朗,這就是現在的環境導致他五感錯亂的原因,原理就跟俗稱的『鬼打牆』一樣,但級別不知道高出了多少,他照著洪天耀的指示去感覺整體空間之後很快的就習慣了。
「哎呀哎呀?」大約同時,塗青萊以長長的水袖虛掩著嘴出現在村辦事處的門口,她輕抬穿著海藍色繡花鞋的腳跨過了門檻而一身水青色交領襦裙下擺和藏青色束帶也隨之搖曳,她四下張望了一會後又道:「我還想著自己來得算早了呢,結果小兄弟你們已經先到啦……哎呀妳還躲著做什麼呀?」說完就伸手把還躲在門後的多娜茲拉了進來。
多娜茲因為穿著不太習慣的皮革短靴所以踉蹌了幾步,而那身與平時見慣的連身裙不同的衣著立刻讓巴奴為之驚豔,她上衣是有著寬鬆燈籠袖的米色襯衫,一頭紅髮髮梢微微燙捲並自然的披在肩頭,襯衫領口則繫著與髮色相仿的絲帶,搭配緊貼下半身曲線的深藍色鬱金香長裙,這一身穿搭恰恰展露了符合多娜茲外貌年齡的丰采。
見巴奴一臉詫異而呆愣的直勾勾盯著她看,多娜茲不禁略為羞澀而扭捏的蹙眉問:「很怪嗎?少辰。」一時還脫口用了私下才會暱稱的巴奴本名。
這一喚也才讓他警醒,趕緊起身迎接道:「不會!很適合妳!非常的……漂亮。」
兩人臉頰不約而同的染上了緋紅,然而沒等巴奴牽引多娜茲入席,塗青萊便在兩人間橫插一杠道:「哎呀小兄弟你這個就不懂了。」更拉著多娜茲原地轉了一圈展示自己的傑作:「這笨骨頭啊,雖然這些年來越活越有人味,然而這天生麗質卻只懂穿那些土掉渣的舊衣裳,這回機會難得我就逮住她給她打扮打扮,這衣服可是最近流行的款式,瞧這袖子……」
隨著塗青萊那有如懸河般滔滔不絕的話匣子一開,多娜茲的一對秀眉也更加深鎖,但她看到巴奴饒富興味的對塗青萊的講解頻頻點頭稱是的模樣,一時也不好發作,只能任憑塗青萊要求的擺弄好把從頭到腳的行頭都詳細介紹了一遍。
中途幾個與會長老進了辦事處並個別跟村長還有拇指和尚打過招呼,他們對塗青萊的行徑早已司空見慣而沒做干預,只是各自列席就座。
等塗青萊的講解終於告了段落,巴奴才想到要問她那身與以往風格不同的古樸裝扮是怎麼回事。
「哎呀,只是偶而換個口味而已啦,呵呵呵呵……」發出搪塞般的回答之後塗青萊便掩嘴笑著跑去搭理其他與會長老敘家常了。
這下兩人才總算可以脫身入座,而作為巴奴的術法指導者兼碧遊內的照應者,多娜茲理所當然的與他鄰席就座,並在坐下的同時就拋給他一個問句:「最近過得如何?」
語氣雖然平淡,但是巴奴知道這短短幾個字的話語內藏了多少不擅言詞的關心,頓時感覺心底暖暖的。
「還可以。」他面露微笑回應:「終於把同學的身後事處理完了,算是了結了一件心事。」
雖然巴奴沒有說出這件事情還在他心底留下多少遺憾,但至少也已經盡自己所能的幫到最後了。
多娜茲心領神會的微微頷首,再問:「這次會留多久?」
巴奴因為自己無法給出個確切的時間點,於是一抬眉毛轉頭看了仍在閉目養神的洪天耀,然而後者並沒有特別表示,就在巴奴思索了片刻而正準備回答時外頭傳來了一陣喧鬧,動靜大得讓他把還沒出口的話語吞了回去。
「唉!村裡都變得熱鬧了不少,怎麼就這裡還是老樣子這麼寒酸?」
領著一群人進門的是個身高甚至只到巴奴胸口的黑髮小男童,髮間還有個顯眼的『V』字型白色區塊,他穿著黑色T恤與黑色休閒長褲一副十足的家庭旅遊模樣,那雙與稚嫩外貌毫不搭調的兇惡眼型中的黑色瞳孔四處打量的同時一張長滿尖銳利齒的嘴發出棄嫌的嘖嘖聲:「村長你也真是的,貴為碧遊之長卻還住在這破房子裡,反正這裡也不缺地,吩咐一聲我就出錢出力幫你蓋個氣派點的,也省得讓老和尚每次都得這麼費工夫處理場地。」
說完男童也恭敬的向拇指和尚點頭致意。
火鑒毛茸茸的小臉眉間因為住處被人棄嫌而微微皺起,回道:「不了,我就自個兒住而已,地方大打理起來也麻煩,鏒羆你有這心意就夠了。」
巴奴一陣恍然,原來他居住在碧遊期間曾多次聽聞然而卻一直無緣見上一面的長老 - - 人熊鏒羆,就是眼前這有著稚幼外貌的男童。
鏒羆也不堅持,只是聳聳肩之後朝身後的眾人叫喚了一聲:「禮物呢?」
隨即就有個眉清目秀穿著淺灰西裝的褐髮青年提著一個紙袋上前交給了鏒羆。
「村長,這個是進口的雪茄,叫什麼來著?」鏒羆說著又回頭讓褐髮青年耳語提示了一聲,遂點頭續道:「對對對!古巴哈瓦那!一點薄禮孝敬你。」
「喔!讓你破費了。」火鑒兩眼一亮伸手接過了紙袋,從那眉開眼笑的表情就知道這癮君子收了好貨。
接著鏒羆又領著跟班們贈禮給現場其他與會長老並寒暄幾句,然後四下張望了一會問:「真少見,多娜茲還沒到嗎?」
眾人聞言便齊齊指向了巴奴身旁端坐的那赤髮紅眼女子,而鏒羆隨指示轉過目光後瞠目以對了半晌才驚道:「你們說這花樣女子是多娜茲!?」
多娜茲本人卻只是淡然的點頭:「是我沒錯,很久沒見了,鏒羆。」
傳來的確實是熟識的聲音讓鏒羆不禁倒抽了一口氣,他腦海中回憶著與多娜茲稱兄道弟並肩抵抗外敵侵略碧遊的時日,再反覆看著現在眼前對方這完全打碎他內心形象的俏麗模樣,一張長滿利牙的嘴開闔了數次才終於擠出一句:「喔……嗯……妳……變了好多。」
鏒羆伸手接過褐髮青年遞來的紙袋並遞向多娜茲:「呃……這個是我聽說很厲害的骨頭修補石膏,洋人用來修理恐龍骨頭用的,雖然不知道妳現在還用不用得上。」
「謝謝。」多娜茲接過禮物後點頭報以淺淺一笑。
「咳咳!不會!」鏒羆感覺臉上一熱於是撇開視線硬轉了話題:「喔!天耀老弟你也老了不少嘛?」
雖說一個稚嫩幼童稱鶴髮老丈為弟很奇怪,但這在外貌與實際年齡無法劃上等號的碧遊卻不是什麼少見的情況。
「是老了不少沒錯。」洪天耀也張開雙眼點頭致意:「歲月不饒人,幸好工作後繼有人。」說完他的眼神轉向了巴奴。
鏒羆這才正眼打量了巴奴一會,問:「這位是?」
「他是我的徒弟 - - 巴奴.米納伊夫特。」多娜茲適時的接手介紹:「也是我的情人。」
「喔,妳也收徒……」鏒羆兩手抱胸點頭,然後動作和臉上的表情凝結了片刻。
「啥!?」
還沒等鏒羆從震驚中回復過來,一雙纖纖玉手就從後頭遮住他兩眼,還裝著鼻音嬌道:「猜猜我是誰?」
鏒羆立時感到背脊一凜而渾身寒毛直豎,馬上掙脫了那雙手並警惕的迴身道:「咕嗚!塗青萊!妳也在啊?」
「呵呵呵,當然。」塗青萊用水袖掩著笑顏,欺近了鏒羆那明顯面露厭惡的小臉:「想不想我啊?小熊熊?」
「不想!才不想!」鏒羆閃身繞行躲開了塗青萊的步步進逼:「妳這狐狸精還需要我去想嗎!?我巴不得從來不認識妳!」
「哎呀哎呀這樣講就太傷人啦。」塗青萊故作傷感的用袖口抹抹不存在的眼淚,然後重展笑顏甩著水袖原地轉了一圈,輕薄的襦裙也揚起了淺浪:「至少看看我這身打扮如何嘛?喜歡的話就打個賞吧?」
「哼!就知道妳勢利又不安好心!」鏒羆嗤聲的同時從跟班手中接過一個明顯隨處可見的廉價餅乾禮盒,雖然嘴裡棄嫌但還是在仔細端詳塗青萊的一身裝扮後不情不願的遞了出來:「普普通通啦,拿去。」
塗青萊如獲至寶般的喜孜孜接過那禮盒:「哎呀哎呀謝謝小熊熊啦!親一個?」然後噘著香唇湊近對方臉頰。
「不需要!拿了就給我滾!」鏒羆立刻青著臉迴避並揮著小手驅趕蚊蠅似的趕走了塗青萊,見後者總算肯離開跑去找別的長老串門子之後才如釋重負般的鬆了口氣,頹喪著兩肩喃喃道:「所以我才不想回來嘛……」
接著鏒羆選了個靠近出入口的位置坐下並把一眾手下打發出去只留下褐髮青年,之後室內便清靜了不少。
巴奴這才低聲對多娜茲問道:「這樣子直接公佈我們的關係沒有問題嗎?」
「沒問題。」後者語氣莫名肯定的點頭:「鏒羆的性子直,不需要拐彎抹角。」
巴奴微張著嘴原本還想說些什麼,但正好在此時從門口飛進了三隻形色各異的飛禽將眾人的注意都吸走了,他也只好搔搔臉頰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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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隻飛禽之中帶頭飛舞的是一隻體型較一般更為大型的燕子,有著黑背白腹的對比色調,輕靈的身姿曳著狹長的飛羽和尾羽在空中流轉。
緊跟其後的是一隻通體豔紅色的鳩鳥,有著如燃火一般的冠羽和火扇般開闊的尾羽,飛舞的動作較為大開大闊而強健有力。
殿後的是隻外貌看似雉雞的亮黃色大鳥,翅膀與身上密佈著斑點,長長的白色尾羽上也有橫紋,沒有擺顯任何飛行技巧而只是單純跟著前面兩者。
三隻飛禽就這麼在室內盤旋了數圈之後一齊降低高度,並在落地的同時化為了人形。
巨燕化身為黑髮女子,一頭長直秀髮以紅色絲帶束起,髮尾末梢則在背後交疊成燕尾型,身穿有著窄口箭袖的黑色上襖和白色褶裙,腳下踩著紅色絹鞋又多添了點醒目的色彩。
紅鳩變成了高䠷的赤髮男子,一頭火雲般的短髮而後頸處還留了條小辮子,身穿露出臂膀的紅色短袖斜襟上衣和黑色束口褲搭上黑色唐鞋,十足的武師模樣。
黃雉則變成了在後腦杓梳著髮髻的黃髮男子,穿著一襲有豹紋般黑點斑紋的黃色馬褂並把兩手藏在寬寬的袖口內,寬口的深灰色長褲搭著黑白條紋布鞋,與赤髮男子風格相似卻又互成對比。
他們便是截門內被稱為三大鳥妖的御風鳥石燕、火鳥焚雲和雷鳥霆戔,巴奴與他們個別都有過幾次照面,但這還是第一次看到他們同時現身,也注意到三者的視線有如戒備著什麼似的齊齊盯著入口瞧。
沒多久,一聲語調慵懶的少女嗓音便從門外傳了進來:「唉……這麼急急忙忙的,趕在咱家之前進門是在爭些什麼呀?」
同時傳來的還有整齊的小小吆喝聲,接著一個側身橫臥在有如矮圓桌般小床上的少女就這麼被連床帶人的扛進了門。
少女背上有著一個醒目而被精心打磨得閃閃生輝的深綠色大龜殼,也由於龜殼的關係少女胸前只圍著一件黃綠色的肚兜因此露出了纖細的香肩與臂膀,下身一件薄薄的水綠色紗裙隱約透出一雙交疊的玉足,她留著一頭修剪至與耳垂齊平的深綠色短髮,慵懶半閉的雙眼眼角抹著豔紅色的眼影,手裡則拿著一柄大紅團扇虛掩著嘴角的一彎淺笑。
整齊的吆喝聲來自分別扛著小床四隻腳的扁殼小烏龜,牠們多年合作的默契已讓牠們從腳步、呼吸甚至心跳都能夠完全同調,連調轉移動方向時也是毫無滯礙的流暢,相貌相似的牠們在外觀上最大的辨識點就是繫在牠們左前足的四色絲帶。
而會讓這些小烏龜們扛著走的人,全碧遊也只找得到一個,就是大名鼎鼎的制風龜 - - 颯。
遙遙與颯對望的石燕蹙起彎月般的秀眉,毫不掩飾的啐了一聲後一甩長髮撇頭道:「誰都知道妳這隻大懶龜向來足不出戶,今天開會那麼早到場想必不安好心,要是沒搶先妳一步進門,著了妳術法的道那可就麻煩了,當然得提防提防。」
焚雲與霆戔唯石燕馬首是瞻,齊齊點頭附和。
制風龜正如其名,擁有使風停歇的異能,更詳細的解釋就是能使空氣的流動強制靜止,這種能力在先天之上剋制了必須利用空氣力學才能飛行的飛禽等生物,也無怪乎三大鳥妖總是跟她處不好了。
颯聞言後揮著團扇笑開懷,同時小烏龜們也找到了位置並輕巧熟稔將小床放下,過程甚至平穩的不發一絲聲響。
「唉……妳這可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颯抹抹眼角那因為歡笑而激出的淚珠,臉上掛著顯見不懷好意的笑:「不過能看到妳這反應也不枉費咱家難得起了個早。」
「哼。」石燕則不掩嫌惡的兩手抱胸反諷:「到底誰才是小人還不曉得呢。」然後就不再搭理颯了。
颯也懶得多費唇舌,只是揮揮團扇遣走小烏龜們:「行了,你們晚點開完會再來接咱家吧。」
四隻小烏龜列隊人立而起朝颯齊齊敬了個不知從那學來的舉手禮之後便轉身準備散去,也因此注意到了正在朝牠們揮手的巴奴,左前肢繫著紫色絲帶的小烏龜立刻驚喜道:「少辰!」
「多納泰羅!」巴奴知道這次難得有機會可以見到老友,臉上也藏不住欣喜:「我有東西要給你們。」
於是多納泰羅就領著牠其餘三個兄弟,以難以想像是烏龜的迅速動作來到了巴奴的面前,後者輕輕甩動右手長袍袖口,一個反手之後掌上便出現了兩個疊在一起並冒著騰騰熱氣的扁正方形紙盒。
「是.披.薩!」小烏龜們立刻兩眼發光的認出盒中物,鬧騰著接過了披薩盒。
「謝謝你!少辰!」多納泰羅貼近巴奴並且給了後者右腳小腿一個熱切的擁抱,然後悄聲道:「偷偷告訴你,颯大姐是真的打算提早到場施止風咒讓石燕她們出糗,結果今天早上還是睡過頭了。」
「竟然啊……」巴奴啞然失笑,親暱的拍拍多納泰羅的扁背殼:「好了,晚點見。」
「嗯!」多納泰羅笑著點頭後便放開巴奴的小腿,與兄弟們分別背起了披薩盒的四個角:「咖哇邦嘎!」喊著口號的同時小烏龜們也以整齊的步伐奔出了辦事處。
「哎呀哎呀,小兄弟這袖裡乾坤是使得越來越得心應手了。」不知何時又轉悠過來的塗青萊見了這一幕,掩得了笑也掩不住話語中的得意:「沒少練習對吧?這也不枉費我當年手把手的教會你了呢。」
「妳還真敢說。」多娜茲微蹙著眉側目了一眼,語氣頗有責怪之意:「當年少辰為了學這個術法在妳那裡吃了多少苦頭?連命都差點送掉了。」
「哎呀哎呀這可真是……」塗青萊俏皮的一吐舌頭:「我就只是想試試小兄弟的決心而已嘛,往事過去就別再提了吧?」
這些對話也讓巴奴回想起自己十多年前為了求塗青萊傳授乾坤術而鬧出來的風波,現在仔細想想那時真的太過血氣方剛又衝動行事,被塗青萊用術法教訓了一陣而差點出人命,不禁為此感到一陣後怕。
而一見塗青萊又打算閃身去找其他人敘舊,多娜茲便出言提醒:「人都差不多快到齊了,妳還打算到處閒晃多久?該找地方坐下了吧?」
「哎呀?」這才肯止住腳步的塗青萊瞇著眼觀望了場內一陣,有點掃興的說:「這倒也是。」接著她左顧右盼同時伸個手指在掌中筆劃了幾下之後,竟選擇跟巴奴他們鄰席而坐:「我就坐這兒吧,這裡風水不錯。」
為此多娜茲眉頭不禁更加深鎖,狐疑道:「妳什麼時候開始看風水了?」
「哎呀,我塗山一氏本來就擅長相山水,只是我不常顯擺罷了。」塗青萊卻只是擺擺手笑著如此回應,而見她沒有再做出其他怪異舉止之後多娜茲便也沒做他想,就乾脆隨便她了。
再來又有幾位巴奴見過的村中長老進門入席之後,門外走進了一個他沒見過的生面孔,那女子有著一頭不輸多娜茲的豔麗紅髮,但不同之處在於女子的紅髮有著如同海中波濤般的捲曲,略為狹長的臉上一張有如抹了口紅的豐滿紅唇勾著自信的笑靨,她身穿一襲惹眼的赤紅禮袍,袍身還閃著如重重鱗片般的斑駁色澤,當她一腳跨進門檻時,那雙鞋尖裝飾了猙獰鬼面的大紅高跟鞋更是惹人注目。
「這麼多年沒來到處都變了不少,就這裡還是老樣子。」女子如靈蛇般婀娜的腰桿隨著腳步搖曳,她進門的同時四處觀望,最後視點落在位子最接近門口的鏒羆身上並詫異的上下打量了幾次:「唉呦?這不是鏒羆嗎?你也能化人啦?這模樣倒是可愛的讓我一時之間認不出來,還以為是那邊跑來的小妖呢。」
「呃……」鏒羆表情頓時尷尬的不知該如何應答。
「咳!」倒是他身後的褐髮青年清清喉嚨後幫忙接了話:「朱盤長老,您就別逗我家主子玩了,他能修成人化之術已經很難得了,會變成這模樣也不是自己能控制的。」
青年一出頭幫腔卻讓名為朱盤的女子笑的更燦爛了,她伸手揉了揉鏒羆那頭黑中帶有白色『V』字區塊的短髮並繼續道:「瞧斑鰭急的,明知道我逗你們玩的還是如此護主心切,忠心到我都有點忌妒了。」說著一雙媚眼意有所指的飄向褐髮青年,再次把後者盯的兩頰一紅、咳嗽連連。
「嗯,斑鰭確實是我手底下最認真積極的一個。」沒聽出這弦外之音的鏒羆雖然不太情願,不過礙於輩分所以也沒抵抗:「雖然打架不行,但辦事倒還挺麻利的……你要咳多久啊?」
鏒羆的反應讓朱盤更開心的笑了一陣,然後刻意在面紅耳赤的斑鰭面前說:「唉,反正我也走累了,不如就坐這……啥?」
朱盤表情跟語氣的突然轉變讓兩人一時不知如何反應,只見她扭過頭以玉指按著深鎖的眉間,沉聲自言自語道:「為啥要我去坐最角落的位置?……不幹!要走你自己走!哼!」
語畢,朱盤一身色調驟然轉黑,渾身氣場也跟著陰沉下來,臉再抬起時剛才的曼妙女子已變成一名身穿漆黑中山裝的黑髮男子,與朱盤有些神似的樣貌陰鬱的觀望室內片刻之後朝鏒羆和斑鰭拱手示意:「家姊叨擾二位了。」
鏒羆愣了半餉後才擠出一句:「呃……不會。」
斑鰭則是一臉剛做了虧心事般的尷尬:「是我們失禮了,玄繚長老。」
「無妨。」被稱作玄繚的男子點頭後,便沉默的踏著一樣有著鬼面裝飾的黑色羅漢鞋走到室內一角靜靜的坐了下來。
見巴奴還有些搞不清楚狀況,多娜茲便低聲道:「那是住在南海的雙頭魔尾蛇 - - 朱盤和玄繚姊弟,共用一個身體但是性格迥異,我上一次見到他們已經是戰時的事了,看來還是老樣子。」
「而且啊……」塗青萊也湊頭過來八卦了幾句:「我看朱盤對那鹿化鯊斑鰭有點意思,瞧她剛才的舉止就能看出一點端倪,玄繚應該也是故意要求換位子坐的。」
巴奴在她們的補充之下大致了解了這位長老的背景,也注意到玄繚的視線剛才也曾短暫停留在他們這邊過,想必也是在打量巴奴這個素未謀面的人物。
接著鉤蛇那巨大到可以直接吞下一隻牛的頭部出現在門外,牠吐著長長的蛇信掃了一下門口的大小之後那有如城垣的身形便驟然一縮,直到了接近尋常的蟒蛇尺寸,即使如此當那將近十公尺長的長長身體滑進室內時還是讓巴奴後腦不禁麻了一下,而這也是他第一次親眼看到鉤蛇原本岔成兩條的尾巴其中一邊被硬生生斬斷的斷口。
鉤蛇揚首掃視了室內一圈之後挑了個最空曠的位置盤了起來,一覺得足夠舒適就張開依舊嚇人的大嘴打了個呵欠,然後再次闔上雙眼繼續打盹。
就在火鑒低頭清點著名單上應該列席的成員都差不多到了的時候,門外傳來了如雷般轟動的歌舞奏樂聲,巴奴也注意到幾乎所有與會長老們也一齊嘆了口氣。
「這廝就愛搞排場。」就連平時最愛擺顯的塗青萊都脫口道了這一句。
話一說完就有兩隊小妖提著竹籃魚貫進門並且分列在兩側,接著一捲大紅色地毯從門外滾滾而入一直延伸到了會場正中央,同時奏響的樂音也到了最高潮,兩列小妖從竹籃中抓取色彩繽紛的花瓣並灑得如雪片般的漫天飛舞。
在小妖隊列中,一名將銀色長髮在背後束起的年輕女子清清喉嚨之後拿起無線麥克風揚起空著的另一隻手道:
「村長、各位長老、各位來賓,讓我們一齊歡迎,全世界最美、最閃亮的巨星 - - 娑婆鳥!孔雀大人!」
隨著這介紹詞一落,一名男子踏進門後也不急著邁步,就這麼站在門口兩手高高的斜斜上舉展示著一身行頭,他頭上頂著裝飾有各色揚羽和閃亮珠寶的頭冠,英俊秀氣的臉上化著豔麗的彩妝,它那幾乎完全赤裸而毫無贅肉的身體從兩肩上各有一條由細漸寬的亮銀色絲帶往下延伸到跨間會合並且緊緊包裹,身後拖著的長長五彩披風上還閃著各色亮片,末端也有兩名小妖持著,就連過肘的長手套跟過膝的長靴上也各有浮誇的飛羽裝飾。
在場眾人幾乎都這麼傻著一雙眼睛,盯著活似異國慶典舞者打扮的孔雀在漫天飛舞的花瓣中一邊扭腰擺臀走在紅色地毯上,還不斷的朝眾人拋著飛吻,一身裝飾隨著他的動作不住搖曳。
而相較於氣氛熱絡歡騰的孔雀一行人,其餘與會成員的反應可以說是一片死寂。
「真不想承認自己跟他同族……」石燕兩手掩面,羞愧的就只差沒當場挖個地洞鑽進去,而身旁的焚雲跟霆戔更是一臉死灰的恨上天給自己生了一雙眼睛。
火鑒一隻小手拍上自己毛茸茸的臉蛋並往下一抹:「好吧,至少現在我知道龍碽為什麼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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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孔雀旗下的小妖們把場地收拾乾淨的同時他還現場架起布簾換了一套更適合參與會議的服裝,雖然那身素色襌衣看起來還是差不多一樣裸露,但至少沒那麼浮誇惹眼,此外他還遣了小妖扛來一張布質的沙發椅,選在門口一側就近坐了下來,看起來十分愜意。
火鑒環視了現場一圈,確認與會人員皆已到場就座後便滿意的點頭,這下睽違已久的截門長老會總算可以正式開始了。
山江百岳、湖海市井間的眾妖雲集一處,光是這場面就足夠讓基金會和全球超自然聯盟為之膽寒,與會成員更多是往昔各自雄霸一方的大妖,雖然現在都已經退隱至帷幕之下不再顯露於人間,但每個都是出外走跳會讓世間為之一顫的強豪。
巴奴深知截門底蘊的實力之堅強,甚至能獨力扛過清朝末年台灣割讓後以至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日本各大異常組織對碧遊的進犯,原本在眾妖彼此嬉鬧話家常時還沒特別感覺,但現在全場肅靜之後,從他們身上隱隱散發出的氣勢壓的巴奴不禁嚥了口唾沫。
而當年環遍全島造訪眾妖並將原本桀傲不馴的他們統率至此,建立碧遊以至創辦截門的江岳老人又是何方神聖?至今巴奴也未有得解。
眾長老們延續著以前參與會議的習慣很有默契的圍著室內中心坐了一圈,離出入口最遠的是村長火鑒、負責維持場地的拇指和尚、巴奴等人,門口兩側分別坐著鏒羆和孔雀,颯跟石燕為首的鳥妖各據室內左右側,然後玄繚和鉤蛇又各佔了一個角落,其餘長老則分別座落在關係較為親近的成員附近。
「首先,敝人要感謝各位長老們能響應這次的號召回到碧遊參與這次的會議。」火鑒的身子雖然在眾妖之中一比更顯得矮小,但聲音卻宏亮的足以繚繞整個會場:「雖然包括龍碽和鵬麒在內的幾位成員因故無法到場,但會議結果仍然會派員知會他們,大家時間寶貴,敝人也就不多話了,直接先請大家彙報最近的情況吧,鏒羆,從你開始。」
「是。」鏒羆起身揖身行禮之後開始發言:「首先是天已堂的那群貓妖,脾氣依舊頑固的不肯歸於我們門下,但是最近幾年世局的動盪變得更劇烈,他們的事業也遭遇了一些阻礙,基金會跟聯盟對他們的重視度也提高了,一部分的派系對我們的態度總算好了不少,尤其灰雲旗更是主動拜訪,找我合夥在那個……可爾必思?」
「是馬爾地夫。」班鰭低聲提示。
「對對!馬爾濟斯!」鏒羆自信的咧嘴一笑但依然再次講錯,而眾人也不好插話便讓他將錯就錯的繼續:「他們在那裡買了一座小島建了分舵,說是打算經營觀光業還要蓋個健康飲料工廠,我試喝感覺還不錯便出了點錢支持了,順利的話以後就可以藉由灰雲旗慢慢跟天已堂打好關係啦!」
觀光業巴奴還能理解,但健康飲料又跟馬爾地夫有什麼關聯他就想不透了。
此時坐在角落的玄繚默默的舉手,並在火鑒應許之後開口道:「我聽說南海鮫民的青壯派勢力有和天已堂接頭的動作,不曉得鏒羆知不知道這回事?」
「鮫民?」鏒羆皺著眉回頭跟斑鰭交會了一個一樣困惑的表情,回應道:「不曉得,我沒遇過這些傢伙。」
玄繚低頭沉思了片刻之後點頭:「麻煩你們幫我留意,抱歉打斷發言。」
「姆,不會。」鏒羆歪頭回想剛才說到哪邊之後又繼續說了些關於在人類社會中潛伏經營的事業最近盈餘不錯之類的雜事,然後交出了發言權。
接著幾個長老回報的近況不外乎是在領地裡與人類的零星接觸,以前只要用點小術法就能把他們驅趕走,但是最近這幾年不知道是人類的膽子大了還是有其他動力驅使,不但人類闖進領地的頻率變高了,而且也不像以往那麼容易打發走,雖然情況還沒演變到發生衝突的層級,但是照這樣繼續發展下去遲早會被基金會或者聯盟給注意到。
「這確實是挺傷腦筋的。」火鑒摸著下巴苦思了片刻,回應道:「還是退避一陣子等風頭過去吧,有需要的話就先搬到碧遊,盡可能的別把事情鬧大。」
這種消極的處理法已經行之有年,雖然能把損失降到最低但是卻治不了根本,眾長老也明白不能為了一己之私的衝動而危害到全族的安全,便也苦著臉色應許下來。
巴奴不禁嘆了口氣,就連人類的異能持有者都過得那麼辛苦了,更何況這些非人之物?現在的妖物如果不是化成人形隱藏在人類社會中,就是躲避到更深的山林或海中,前者只要沒出什麼差錯通常都能過得不錯,但後者就只能在人類逐漸擴大的生活圈中逐步退讓了。
發言權輪到了原本就定居在碧遊而幾乎足不出戶的颯,她當然也沒什麼能說的,於是就直接揮揮團扇讓出,而玄繚接過發言權之後就身形一轉變成了朱盤出來講話了。
「老樣子還是關於那些鮫民的破事,那堆疑心病重的老屁股依然死死巴在管事的位子上不肯讓步。」朱盤一臉嫌惡的用她的大嗓門嚷嚷著,有如把多年的積怨一口氣傾洩而出:「整天就只會懷疑咱們在打他們祖宗傳下來的那堆破爛古董的主意,腦袋簡直硬的像糞坑裡的石頭一樣!」
朱盤就這麼一雙玉膀夾帶肢體語言的把鮫民的保守勢力給來回罵了數遍,直到把苦水都吐露的差不多了才消氣般的哼聲結論道:「青壯派也看不慣這些老屁股很久了,鮫民內部勢力版圖近年內必有變化,我們就等著看吧。」
「抱歉,我還有一件事要說。」就在發言權即將轉讓前,玄繚又出來補充道:「我們過來的途中順道繞去看了我們在戰時弄沉的日軍潛水艇一眼,結果它不見了。」
一提到日軍,雖然戰爭已經結束很久了,但仍然立刻在眾長老之中激起一陣波瀾,讓火鑒不得不出聲維持秩序:「請各位稍安勿躁,讓玄繚繼續說完。」
待場面回歸平靜之後,玄繚朝火鑒投以感激的眼神後繼續說:「現場被清理過,應該是規模比較大的組織處理的,大家都知道日本的那些傢伙IJAMEA打完仗就拆夥了,所以我想應該不是他們幹的,但這點要等我開完會之後再回去確認。」
火鑒摸著下巴深思片刻之後便點點頭:「那就麻煩你再跑一趟了。」
「啐!」鏒羆略顯不耐煩的在座上換了個姿勢碎念道:「不就是一艘年代久遠的破沉船罷了,有什麼好緊張的?」
「哎呀呀小熊熊這個你就不懂了。」位子離鏒羆最遠的塗青萊卻沒漏聽這句小牢騷,還刻意放高了音量回道:「在當年啊,那艘潛艇用了日本最新的動力技術,如果這原型艦沒給咱們弄沉了,讓他們量產起來今日戰爭的結果會如何還是未知數呢。」
在幾位長老點頭應和的時候,鏒罷撇撇嘴還想說些什麼,但也因為不知道該怎麼反駁於是就作罷而沉默了下來。
而發言權正也輪到了塗青萊這邊,她也就直接接著報告起來:「跟白氏企業那邊的關係依舊,允諾會繼續維持生意往來收購碧遊特產,不過他們希望今年能夠分到三顆水梨。」
這話一出驚震四座讓場內長老之間又是一陣嘩然,也讓火鑒無奈的再度起身維持秩序,待大夥都安靜之後他便對這發言進行了回應:「塗青萊啊,雖說這白氏企業在外頭確實幫了我們不少忙,但是他們去年在妳的擔保之下我才特別允許把水梨配額提高到兩顆,今年就要加到三顆就真的太超過了,會影響到其他長老們的權利的。」
「哎呀,我也知道這事難成,但是他們也就只是想避免發生像去年的意外那樣的情況,所以想多討一顆保險罷了。」塗青萊那鵝蛋般的臉也因為自知這要求有些太過無理而略有難色:「不然我自己那一顆賣給他們好了。」
就在火鑒還打算說些什麼時卻被鏒羆的笑聲打斷並插話道:「妳這狐狸精真是越活越回去了,連我都知道做生意不能這樣任憑顧客予取予求,會被人家騎到頭上的!」
「哎呀那可真是好棒棒呢小熊熊,給你拍拍手。」塗青萊說著還真的鼓掌了幾聲:「你真以為我跟白氏企業談的只是單純生意上的往來嗎?也不想想自己在外面做生意搞出來的動靜都是托了誰的福才沒被基金會還有聯盟察覺到的?」
鏒羆猶疑的皺起眉與斑鰭對了一眼之後回:「呃?這是我們自個兒隱藏的好不是嗎?」
塗青萊聞言不禁掩嘴一笑,接著搖頭嘆氣道:「哎呀哎呀你真的好傻好天真,現在滿天都是衛星、滿街都是攝影機,要不是有白氏企業在這個電子數位化時代裡面幫上我們這一把,別說基金會跟聯盟,就連普通人都差不多要知道我們的存在了。」
她這一席話不只讓鏒羆傻張著嘴無言以對,也引起其餘長老們一陣交頭接耳。
「好了各位。」火鑒適時的出來結論並打圓場:「總之水梨的部份一樣維持兩顆,其他想私下讓出的我不做干涉,其他特產也是由村民自己決定要賣多少。」
塗青萊輕輕點頭:「就照村長吩咐,沒其他事了。」
「那就下一位……」火鑒才剛把視線轉到盤在角落的鉤蛇,後者就邊打呵欠邊擺著尾巴示意跳過自己了,於是發言權來到了並席而坐的三大鳥妖這裡。
當巴奴看見石燕起身時,即使他早已有所心理準備,但一直到多娜茲如冷玉般手掌輕柔的覆上他左手時,他才意識到他兩手不知何時已經緊握成拳,巴奴感激的與多娜茲短暫交換了一個對望,並以眼神傳遞了『我沒事』的訊息。
石燕環視了與座長老們並輕輕頷首之後直白的開口:「石狻發狂的原因還是不明。」
巴奴聞言只有悄聲的嘆息,放下了心底微小的期盼。
由於石燕管轄著包含太魯閣峽谷周圍大部分的區域,與石狻曾出沒的範圍幾乎重疊,所以調查石狻為何兇暴化的工作便這麼順理成章的落在了她身上。
石燕的視線短暫的掃過巴奴之後便繼續說:「這些年來我嘗試接觸過它們數次,但是依然完全無法溝通,說到底本來就只有江岳能理解石狻的行為模式,這點就連他的弟子都辦不到。」
一提到江岳的弟子,石燕更不禁蹙起眉頭抱怨道:「更何況江岳失蹤之後,幾山的心思就根本沒放在碧遊了,連這次會議都沒參與,不知道都在忙些什麼。」
「阿彌陀佛。」這時卻是一直靜靜坐鎮著的拇指和尚插了話:「龍碽有言,幾山循天意而行,斷不會對碧遊不利,隨之。」
「唉……」這下換石燕長出了一口氣,哀沉著表情搖頭道:「天意天意,遙遙無期,指日無望,盡不如意。」說完便抹抹眼角沉默下來坐回了位子上。
焚雲和霆戔也面帶苦澀無奈的對望一眼,然後由前者先開口道:「根據我最近對世間火象脈流的觀察,颶又有要開始活動的跡象了。」
此訊息又一次在眾長老間引起一次不小的波瀾,連火鑒都忍不住啐了一句:「這傢伙還嫌最近事情不夠多嗎?偏偏挑這個時候醒來。」
「阿彌陀佛。」拇指和尚再次唱了聲佛號讓全場平靜了下來,然後侃侃道:「龍碽有言,火麒麟颶身為神獸之裔卻多行暴虐,果應將至,吾輩觀之。」
「嗯……」火鑒皺著眉摸了摸下巴思索片刻:「祂上次現身搞的動靜驚動了基金會,也許這回他們會想到什麼對策來應付,這樣的話我們確實不要插手會比較保險,避免情況變得更複雜,焚雲你就持續警戒著就好。」
焚雲點頭應是之後鏒羆又嘲笑似的脫口叨唸了一句:「就憑那些人類?他們的子彈就連我的皮毛都打不穿了,遇上火麒麟又能幹啥?幫祂抓癢都嫌不夠力度吧?」
塗青萊發出一陣嬌笑之後應了鏒羆的話說道:「哎呀哎呀小熊熊話可別說的太滿,這人類科技呀,進步的速度可嚇人了,你瞧那車從還需要牛馬推拉到連鐵塊都能飛上天才花了多少時日?我們的術法雖說是便利許多但也都是千百年前的舊東西了,被人類迎頭趕上是遲早的事,可別以為事情永遠都像你的小腦袋瓜裡想的那麼簡單。」
眾人隨即聽著一聲沉悶的鈍響,同時連著震動搖的整個會場為之一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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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鑒一張毛茸茸的五官皺了起來,叨唸道:「我知道我這房子破,但也別那麼急著幫我拆啊?鏒羆。」
聽了火鑒的話之後巴奴才注意到鏒羆一手握拳,而拳面還貼在被沖出個凹痕的地面上,剛才撼動整個空間與房舍的震動竟然是那看似幼童的小小身軀隨意擊打出來的。
「哎呀?這就受不住了嗎?」塗青萊卻對此視若無睹的繼續嘲弄道:「被一眾手下護在掌心拱著久了,連心性也跟著身體變小了啊?」
「妳……!」鏒羆這下坐不住了,倏的從位子上跳起。
「肅靜!」
眼見衝突一觸即發,火鑒這一喊不得已運用了一些吼功,音量震的眾人齊齊掩耳,也讓衝突中心的鏒羆跟塗青萊靜了下來。
火鑒歎了口氣,調停的同時也小小教訓了兩人一句:「塗青萊,說話給人留點餘地,別太過咄咄逼人,鏒羆也是,有些話放在心底就好,別什麼話題都要插嘴。」
鏒羆雖然被氣的咬牙切齒,但還是乖乖接受火鑒的調停坐回了位子上,塗青萊也面帶歉意的噤聲,但她一雙狹長美目依舊直勾勾的盯著鏒羆,不知在思索著什麼,巴奴這才意會到她並不是因為和巴奴等人關係好才選擇這個位置,而是因為這裡正好與鏒羆的位置位於會場的相對側,可以很清楚的觀察後者的一舉一動。
雖然巴奴還在意塗青萊究竟打著什麼主意,不過會議的流程在這短暫的插曲後又緊接著繼續了,他也就無暇分心。
從焚雲那邊接過發言權的霆戔行了個拱手禮之後報告道:「在台東山林裡最近生成了隻豹妖,心智未開,我打算待些時日之後幫牠開化,看能不能收進碧遊。」
「可以,就照你意思處理吧,不過……」火鑒摸摸下巴之後點頭應許,但接著沉聲的囑咐一句:「要小心別讓基金會跟聯盟先找到牠了。」
霆戔略顯困惑的問:「村長的意思是?」
火鑒意味深長的嘆了口氣:「基金會近年來對我族的探查能力提高了不少,尤其是早已被他們關注的成員都被鎖定了行蹤,鵬麒便是為此而長年避開碧遊等我族要地以避免暴露,但這裡被基金會知曉估計也只是早晚的事情。」
焚雲聞言立即起身,拱手作揖道:「到時若需一戰,吾輩必鼎力相助!」
一有他的帶頭,眾主戰派的長老也紛紛起身表態,而主和派和中立派的成員則多數噤聲,只有小部份堅持著江岳提倡的和平理想與主戰派的成員爭論著,讓場面再度變得有些混亂。
等到火鑒費了一番唇舌才總算讓會場內重新回復秩序之後,發言權才終於輪到排在最後的孔雀。
這位在進場時鬧出軒然大波的長老個性意外的沉穩,開會以來的幾次鬧騰時都沒見他有多大反應,就連剛才那種一片混亂的場合他也都只是默默的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等待。
孔雀取得發言權之後以不急不徐的速度從舒適的座椅上起身,然後以清晰的語氣搭配優雅的肢體語言開始了彙報:「我資助了一些年輕住民去了三波特蘭留學,打聽到不少值得我們效仿的地方。」
也沒見他準備任何的講稿,卻能流暢的將遠在地球另一側的三波特蘭市如數家珍般的從成立經過到歷史變遷以至於現在成為基金會與聯盟都無法輕易以武力干涉的區域,更是許多在帷幕外難以生存的異常相關人士的避風港。
雖然碧遊的規模只有不到三波特蘭市的百分之一,也沒有各方政府角力拉鋸的空隙可鑽,但卻有著極大的防衛力度以及對台灣各地區裡層社會的影響力,這些都是與各大組織之間的談判籌碼。
「雖然想要在短期內讓碧遊成為三波特蘭那樣的公認非動武地帶應該是還辦不到,但朝這個方向進展我認為是最妥切、也最符合江岳先生理想的一條路。」孔雀在發言的最後下了結論,接著朝與會眾人翩翩的行禮之後歸座。
孔雀詳盡的說明與分析讓會場裡各派系內都引起了熱烈的討論,更是讓主和派的成員眼中亮起了一絲希望,巴奴對孔雀的印象也有如搭雲霄飛車般的翻轉,讓他忍不住回頭問了洪天耀:「你覺得孔雀長老說的事情有可能實現嗎?」
洪天耀先是點點頭,然後又搖搖頭,說道:「即使碧遊有這個心思遞出橄欖枝,也要獄卒與焚書人願意接過,這想法是可行,但實行起來難若登天,而且要是讓他們知道碧遊背後有我們支持就更難成事了。」
這一席話讓原本覺得有點希望的巴奴又感到稍微沮喪了一點,但洪天耀接著補充了一句:「不過比起非得爭的你死我活的選項,這道路雖然艱辛卻也不是完全沒有希望,可能我這一輩是已經看不到了,但是未來還有你們這些後輩可以去開創,前進吧,少辰。」
巴奴知道洪天耀的意思是要將自己的理念交棒給他繼承了,也明白其中代表了多少重量,但他仍然果決的點頭應許道:「是!」後者則勾起嘴角回了個讚許的眼神。
而會議的部份,火鑒看已經沒有人打算發言了便宣佈中場休息讓大家歇口氣,順便吃個中餐。
得到通知的歿羅妃便領著小妖們將餐車推進了會場,並將餐點派發給與會的成員們,巴奴也順便問了她沒有參加會議的原因。
而歿羅妃只是笑著搖搖頭回答:「哀家只管飯館的事,這鍋碗瓢盆柴米油鹽的事就夠操煩了,哪裡還顧的上外頭呢?」
巴奴意會之後也沒再深究,從小妖手上領過餐點就開始用餐,還注意到鏒羆自己帶了一瓶沒見過的寶特瓶飲料配著午餐下肚,當他瞇著眼想確認那飲料究竟什麼來頭時,一個身影正好擋在他的視線前面。
「嗨!巴奴哥!」
聽到似曾相識的女孩嗓音讓巴奴抬頭定睛一看,來人正是剛才擔任孔雀進場司儀的銀髮女子,那時場面混亂所以他一時沒認出對方,現在倒是辨認出來了:「喔!趙禎啊?好久不見。」
趙禎那張混雜成熟與稚嫩的標緻臉蛋咧開精神飽滿的大大笑容,隨意的就近坐了下來:「對啊!好久沒看到你了。」
巴奴見她今天一身符合她大學生年齡的休閒衣褲打扮,臉還上了點薄妝,看來最近過得不錯,便問了:「我記得妳去三波特蘭留學了,今天怎麼有空回來?」
趙禎是在一次蛇之手對欲肉教組織發起的攻擊行動中被救出來並且轉送到碧遊安置的,雖然巴奴所在的分支並沒有參與這次行動,但因為地緣的關係所以兩者還算熟識,對巴奴來說她就像個年紀差了比較多的妹妹。
「放.暑.假!」對學生來說沒什麼比放長假更令人開心的了,這點可以從趙禎臉上煥發的容光明顯看出來:「去了外國才知道台灣的東西便宜又好吃啊!」
「這倒是沒錯。」有過幾次出國經驗的巴奴相當同意這點,尤其是許多時候都忙著執行任務而不知道該怎麼解決吃飯問題,對這點就更加的有印象。
趙禎兩眼一轉,用手指把玩著自己髮梢假裝不經意的換了話題:「對了,奈爾梅絲哥哥最近有沒有來碧遊啊?」
巴奴就知道趙禎果然是來問這個的,但是他最近也因為忙工作而很少回碧遊,所以只是嚼著飯轉頭看向一旁的多娜茲,這問題應該是她會比較清楚。
「沒有。」多娜茲回答的簡約又直接了當,表情甚至變都沒有變:「碧遊與他的所屬分支沒有太大交集,除非有要事不然他不會來這裡。」
「這樣啊……」趙禎表情明顯的面露失望之後便起身離開:「那不打擾你們吃飯了,掰掰!」
趙禎的乾脆離去雖然讓巴奴有點訝異,但還是禮貌性的道別,而剛才鏒羆在喝的那瓶飲料早已被喝完,空瓶也不知道被收到哪裡去了,讓他感覺更加的在意那飲料的來路。
眾人吃完飯之後稍事歇息,連火鑒都跑到外頭抽了隻菸,待所有與會成員再次就座而閒雜人等離開會場之後,下午的主議程才是今天的重頭戲。
火鑒也不賣關子,議程開始便直接了當的說明:「今天久違的召集各位是因為龍碽預見了一些攸關碧遊,甚至我族存續的關鍵事件。」
部份與會長老對此紛紛交換了一些夾帶不安和疑惑的表情,而火鑒也出言安撫:「各位先別驚慌,我接著請拇指和尚轉達龍碽的原話。」
「阿彌陀佛。」拇指和尚合掌作揖接過了發言權,侃侃道:「龍碽有言,異象四起,亂世將至,近日必起波瀾,尤其需留意赤臟鬼母的動向。」
這話語就像重磅炸藥落地一樣在會場裡炸出了一陣喧鬧。
「那老不死的還活著?」颯訝異的揮著團扇,一雙玉足也不安的在小床上扭動。
「赤臟……」石燕則是對這個名字恨的牙癢癢的,她兩手握拳怒道:「這老傢伙竟然沒有被江岳給滅了嗎?」
「不可能,都多少年沒聽說過它了。」鏒羆卻擺擺手提出了質疑:「這老妖怪嗜血的很,要是真的還活著,怎麼可能這麼多年一點消息也沒有?」
「不,我看是真的有可能。」塗青萊仔細回想了一些過往細節之後推論:「赤臟的分身那麼多,要是當年真的有那一兩個分身躲過了江岳的搜捕,依它謹慎的個性就這麼躲個幾百年活到現在也不算難事。」
「好了,請大家先冷靜下來。」火鑒揚起小手將場內的注意力集中回來:「我知道這個消息對很多人來說難以接受,這也就是為什麼要特地發起這次召集的原因……拇指,繼續說。」
拇指和尚輕輕頷首後再說:「龍碽又言,赤臟將掀起連番大難,雖然並非刻意針對碧遊而來,但其影響極其深遠,甚或關係碧遊的存續,就看我們能不能在這波風浪中找到正確的選擇。」說完後他便又唱聲佛號將發言權讓給了火鑒。
「依我的推測,赤臟可能打算喚醒一些當年沒被江岳收伏的大妖,或是拉攏一些始終不入截門麾下的妖物作亂。」火鑒面帶擔憂的講出自己的猜想:「如果它成功顛覆現在以人類為主的表面社會強制把妖物的存在暴露出來,再慫恿各大妖站回千百年前的統治地位,它就能像以前那樣圈養人類做自己的奴僕跟糧食。」
石燕一臉鄙視的搖頭:「真是死性不改。」
「先不論赤臟最後想幹啥。」鏒羆對此一臉無所謂:「讓我們妖物重回以前那種可以光明正大跟人類叫板的狀態不好嗎?這不就是我們的目標?」
「不,差得遠了。」火鑒重重的搖頭否定:「蘊存武力只是為了保有平等談話的底子,而不是用來與人逞兇鬥狠,用暴力奪來的東西到頭來只會被更大的暴力給奪回去,到時只會讓殘存的我族同類更加的難以生存。」
「是啊小熊熊。」塗青萊也接著附和道:「光是以現在最讓我們頭疼的基金會跟聯盟來說,他們現在部屬在台灣這裡的勢力都還只是一小部份而已,要是出了什麼逼得他們必須全力以赴的大事,就算事頭不是我們起的最後也難免遭受池魚之殃。」
這番談話就連一些主戰派的長老們也在深思熟慮之後紛紛表態贊同,讓鏒羆見狀也噤了聲。
火鑒看大部分的與會成員都清楚事態的嚴重性了,於是下了結論:「現在當務之急就是必須盡快找出赤臟的下落,還有查清楚它到底打算做些什麼,外面有洪天耀跟巴奴為首的蛇之手成員協助,還有鏒羆和塗青萊建立的庇護機制,有需要幫忙的成員就跟他們聯繫,我們不能將這麼多年以來苦心經營的一切就這樣白費掉。」
「多年的苦心啊……」石燕沉著一張帶有悲悽表情的臉道:「是為了江岳嗎?」
「不只是為了他。」火鑒知道石燕意指什麼,但沒點破的繼續道:「更是為了我族存續的大局著想。」
石燕意味深長的重重嘆了口氣之後便拱手道:「明白了,我會傳達鳥妖一系把這件事情列為第一優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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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收集與傳遞情報最迅速的鳥妖協力,火鑒心底的大石稍微落下了一些:「那就有勞你們了。」
「哎呀哎呀。」塗青萊也擺擺衣袖毛遂自薦道:「這次跟白氏的生意談攏之後,我也試著問問能不能請他們幫忙吧?」
「哼!」鏒羆聞言露骨的鄙視道:「我就是不信任這個什麼白氏企業,這種滿肚肥腸貪戀美食貪圖享受的公司真的有那麼大的本事?」
「這你就有所不知了。」塗青萊以袖口虛掩著嘴,繼續說:「可別小看網路的力量,我早上不是說過他們能幫忙掩蓋我們的行蹤嗎?反過來當然也沒問題,不然你以為他們怎麼跟我們搭上線的?」
與會長老之中已經有幾個聽懂了塗青萊的意思而倒抽口氣,但鏒羆一時之間腦筋卻還轉不過來,皺著眉頭疑惑道:「不是妳去找來的嗎?」
「你當我沒事找事呢。」塗青萊不禁失笑,搖搖頭道:「是他們自己找上門來的。」
這件事實立刻在場內引起軒然大波,畢竟就連身為狐仙而擅長偽裝及幻術等藏蹤匿跡手法的塗青萊都能被白氏企業給找到,這幾乎意謂著所有在外活動的妖族們行蹤都早已暴露了。
「大家冷靜,這件事情我和孔雀等幾名長老早已知曉,也請龍碽特地為此預視過。」見此情況火鑒只得再次起身維持秩序:「雖然白氏企業還沒有完全得到我們的信任而還是要請各位提防,但現在他們跟我們並沒有利益上的衝突,而且他們在知道我們的存在時也只是先進行友善接觸,加上據我們所知,他們自身具備的武力對我們幾乎不構成威脅。」
焚雲舉手問了大多數人擔心的問題:「要是他們跟其他組織聯手呢?」
這問題則由塗青萊代為回答:「他們跟基金會處於一個相對緊張的關係,雙方都在提防對方,更別說是聯盟了,閃都來不及還敢招惹?」
「哼!反正我不相信他們!」鏒羆對此嗤之以鼻:「他們就是貪圖碧遊的稀奇產物,等到賺的差不多了說不定哪天就把我們賣了,到時候我看妳說不定還會幫他們數鈔票吧?」
「哎呀哎呀,就你可以跟天已堂那群貓貓到處撈好處,就見不得其他人好了是吧?」塗青萊也直接了當的反酸回去:「你倒是說說看跟那種黑道份子混得好對碧遊有什麼好處啊?」
又一陣撼動全場的巨響與震顫。
「塗.青.萊!」鏒羆擊打完地面後倏的站起,手指向塗青萊怒道:「妳今天是怎樣!?我鏒羆自認是管不好自己的一張嘴沒錯,但妳一而再、再而三的出言相對。擺明是想要我當眾難堪是吧!?」
「肅靜!」火鑒也動了點火氣朝鏒羆喝道:「我說過別再搥地板了,老房子禁不起折騰。」
「那好!」鏒羆雙拳在胸前對擊,撞出一陣鈍重的鳴響:「今天大家都在,正好給一個見證,塗青萊!讓我們來把新仇舊恨一併算一算!今天老子我要是沒把妳打到跪地求饒,我就跟妳姓!」
面對鏒羆翻騰的戰意,塗青萊一派輕鬆的掩嘴嬌笑了幾聲之後也跟著起身說:「好呀好呀,塗鏒羆,聽起來不錯。」
巴奴對眼前的衝突即將進一步擴大而感到不安,卻見其他長老依然老神在在的端坐原位完全沒有起來勸架的意思,就連火鑒也只是嘆了口氣之後就坐回了位子上。
「你忘了?」多娜茲拍拍他的手背提醒:「截門規矩:『尊重是打出來的』。」
巴奴這才明白情況仍在控制之下,但還是暗暗為塗青萊感到擔心。
鏒羆見塗青萊沒有避戰,便咧嘴笑道:「哼!輸贏還不一定呢,妳呢?妳輸的話怎麼辦?」
「哎呀哎呀我想想……」塗青萊故作苦惱的歪頭思索片刻後說:「不如一樣吧,我輸的話就跟你姓。」
對此鏒羆看起來相當滿意的點點頭:「哼哼,妳說了喔?」
巴奴聽著這些對話感覺到內裡似乎藏了些弦外之音,但是他皺著眉頭環視現場卻沒有其他人表現出任何異樣,於是就當作自己多心了。
「阿彌陀佛。」拇指和尚唱著佛號合掌作揖,字字清晰而宏亮的說明起規則:「切磋比試當點到為止,勝負分曉後切勿趕盡殺絕或致傷致殘……」
冗長的規則說明一結束,鏒羆與塗青萊便齊齊點頭,會場的內部空間則進一步的擴大,這回不僅連原本沒增高的天花板變得遠了許多,就連中間劃來讓兩人比試的地面也變成了平整的泥土地。
鏒羆脫掉上身衣物隨手一丟,看著還是那一身襦裙打扮的對手便問:「妳打算赤手空拳嗎?要不要我叫手下拿個兵器什麼的借妳?」
塗青萊笑著一甩衣袖之後手中多了一桿青竹,一端還斜斜削過加工成了竹槍,只見她俐落靈轉的耍了幾轉花槍,一身飄逸穿著完全沒礙事:「比劃比劃而已,用這個就足夠了。」
「都準備好了?」火鑒見周圍夠空曠不會影響別人之後便叼起了一根雪茄,並打了個響指點火同時當作信號。
鏒羆率先踢踏著地面迅速的奔向塗青萊發起了進攻,見後者只是盪出一圈槍花迎敵便出口嘲諷:「這種東西連躲都不用躲!」
「哎呀?你確定?」塗青萊見鏒羆真的閃都不閃就將槍尖往旁邊一偏劃過後者肩頭。
鏒羆立刻感到肩頭一辣便緊急停下繼續欺近的腳步往旁一躍,伸手一抹驚覺自己那刀槍不入的身體竟然被一桿竹槍擦出了一道血痕。
「小熊熊你真當你的銅皮鐵骨天下無敵呀?」塗青萊耍著染上殷紅的槍桿笑道:「還想要繼續嗎?」
「哼!」鏒羆兩拳再次交擊,重整勢態大喝一聲:「這種不痛不癢的小傷沒幾秒就好了啦!」
那道創口確實如鏒羆所說的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癒合消失,而同時他也腳底再次發力朝向塗青萊進攻,後者一甩槍尖直取鏒羆肩頭但他上身一偏便避開了鋒芒,正以為搶進距離內那桿青竹就會失去優勢時,塗青萊卻趁著他重心尚未回穩時將槍桿往他身上壓去弄得他一陣踉蹌險些跌跤。
塗青萊一個墊步稍微拉遠一點距離同時收回槍頭再次朝鏒羆一刺,後者避無可避但即時以手臂將槍桿格開,還順勢讓槍頭深深的貫進了土裡,讓塗青萊略為驚訝:「哎呀?」
鏒羆立刻一個抬腳把無法被即時抽回的竹槍給踢成兩截,然後再次攻向塗青萊,就在他以為對方已經失去武器而勝卷在握時,後者卻朝著他的門面一甩水袖而又有一柄竹槍從中竄出,讓他不禁大驚失色的偏頭一閃,堪堪讓槍尖只帶走了幾根髮梢,而塗青萊施了個巧勁將斷槍沿著第二柄竹槍迴旋而下,竹節正好敲在了鏒羆的小腦袋瓜上。
咚!
這一敲不只敲出了響徹全場的清響,更敲的鏒羆一陣眼冒金星。
「嘎!」他隨即惱怒的滿臉通紅並胡亂揮了一陣雙臂,但塗青萊早已掩著嘴樂呵呵的提起竹槍向後一躍把距離拉遠了,連衣角都沒被碰到一下,而幾名長老不禁被這一幕逗得失笑出聲,颯更是拍著床板笑的眼角都出淚了。
「嘖!臭狐狸精!」鏒羆沒再躁進,接連幾次強攻都沒得到好果子,讓他重新省視了自己的戰術,明白由自己主動攻向敏捷度佔優的塗青萊太過不利而轉為被動。
「哎呀哎呀?原來小熊熊也是會動腦的啊?」塗青萊試著出言挑釁而對方卻不為所動,也就順著他的意思主動進攻了:「也罷,就當作是讓你的吧。」
而這一桿青竹在轉為攻勢之後更被塗青萊耍的像是有了生命一般的靈活刁鑽,讓人目不暇給的刺、挑、勾、劈接連往鏒羆招呼而去,雖然說塗青萊一直有刻意避開要害等部位,但仍然讓他身上不斷添增大大小小的創口。
「好槍法!」一生窮究武藝的洪天耀目不轉睛的試著跟上並解析塗青萊使出的槍法宗流:「這槍法不只融會了楊家、岳家、六合等知名武家技巧,還有幾種我未曾見過的套路,想必是那些迭失在時間洪流的古流槍術,整體也改良的適合女子施展,不走剛毅的大開大闊而輕靈刁鑽,卻依然招招致命。」
「鏒羆大人!」只能旁觀的斑鰭見自己主子落於下風,除了乾著急以外也沒有能幫上任何忙的地方。
但眼尖的長老們也紛紛發覺鏒羆在這如雨攻勢之中逐漸跟上了塗青萊的動作,格檔和迴避的概率慢慢的提高,身上掛彩的地方也越來越少,因此贏得了不少讚許。
終於,鏒羆逮到了機會一把扣住竹槍並從塗青萊手中一把搶過,接著順勢揮舞竹桿往後者一個橫掃。
「哎呀呀?」塗青萊一個後翻跳躍避開了這個意料外的反擊。
而她雙腳才剛一點地,鏒羆便將竹槍猛地朝她投出:「還給妳!」
面對這破風而來的竹桿塗青萊卻輕描淡寫的一甩水袖就把它給收了,還笑道:「謝謝。」
鏒羆見狀不禁可惜的嘖了一聲,然後道:「怎樣?妳累了嗎?動作變慢了喔?」
然而跟滿頭大汗的鏒羆相比,塗青萊卻是連大氣都沒喘一下,還故作欣慰語調的說:「哎呀哎呀,想不到這些年小熊熊也是有些長進的嘛?」
「哼!」鏒羆兩拳交擊之後朝她招手:「還有啥本事盡管使出來啊?今天我一定要打趴妳。」
「那就……」塗青萊原地迴身轉了一圈同時身形竟然一分變成了三個:「「「來增加一點難度吧。」」」
「呃!?啥?」鏒羆眼看三個塗青萊又各自從袖中甩出一桿青竹轉著花槍分從中、左、右側齊齊攻來,故作鎮定道:「啐!反正是幻術!一定只有一個是真的!」
說完他便專心聆聽聲響意圖找出塗青萊的真身,然而很快就因為無法分辨那些腳步聲的差異而大驚失色:「三個都是真的!?怎麼可能!?」
三者聞言同時嬌笑齊聲道:「「「不對喔。」」」接著三桿青竹便如狂風暴雨般往鏒羆身上傾洩而下。
再次開始負傷掛彩的鏒羆在陷入苦戰的狀態下,嘗試以硬扛攻擊並奮力趁機打斷竹槍的方式脫離目前的險境,但每每如此拿著斷槍的塗青萊都會笑呵呵的將其拋棄並從袖中拿出新的完好竹槍,那看似無窮無盡的袖中乾坤又在無形中給鏒羆增添了點精神壓力。
火鑒吐了一口菸,品味香氣的同時嘖嘖:「我就想說村裡的竹林怎麼突然禿了一片,原來是她砍的。」
巴奴摸著下巴皺眉思索,照他這麼聽來塗青萊是原先就預料到會有這次比試並且早早有所準備了,剛才會議中的言行也的確都是針對挑釁鏒羆而去,至於動機他感覺有摸到一點頭緒不過又不是那麼確定。
又一次攻防,這回鏒羆好不容易分別格檔和迴避來自正面及右側的攻擊,卻被左邊的塗青萊從死角傷了左小腿,但總算是一個奮力揮臂逼退了三者:「嘖!?到底哪個才是真的!?」
「你猜猜啊?」「我啦,是我啦。」「猜對就給你親一個。」
三個塗青萊或掩嘴嬌笑、或靈轉花槍、或搔首弄姿,但從外觀上就是分辨不出個其中差異。
「呶嗚嗚嗚嗚……」鏒羆運功讓渾身肌肉賁起,連帶一身血淋淋的傷看起來頗為嚇人:「不管了!全部一起打倒!」
「「「那就試試吧。」」」塗青萊(們)隨即拎起竹槍,再次分為三路齊攻。
和剛才一樣的三重攻擊依舊讓鏒羆接應不暇,即使他運功加強了身體能力情況卻沒有改善多少,這些額外消耗只是把遲早會到來的落敗給往前挪了一點而已,而也就在眾人都這麼認為時,事情卻有了出人意料的變化。
一桿原本會削傷鏒羆左肩的竹槍這回卻直接撞了個碎裂四散,而同時鏒羆也避開了來自另外兩側的攻擊。
「哎呀?」
這震顫讓手拿殘破竹槍的塗青萊身形因為意料外的失衡而微微一滯,而鏒羆沒有放漏這點破綻,他右手掌突地變巨且生滿黑毛,攔著塗青萊的纖細腰肢緊緊扣住並將她高高舉起,同時另兩個塗青萊像是消風氣球似的呼的一聲消失了蹤影,只落下兩桿無主的青竹。
見計策成功讓鏒羆開心的咧嘴一笑:「嘿嘿!抓到妳啦!」
「哎呀哎呀?」抓著鏒羆手指施力了幾次卻無法掙脫的塗青萊一臉愕然:「你怎麼知道是我的?」
「哼!」鏒羆得意的翹高鼻子哼哼:「每次攻擊都有兩個故意在我視野能及的範圍引誘我的注意而有一個趁機從死角偷襲,就算駑鈍如我也知道像妳這樣陰險的狐狸精一定是躲在死角的那一個。」說完他扣著塗青萊的右手微微施力,隨即讓後者吃疼的皺起五官。
「如何?要投降了嗎?」鏒羆確信勝利已經手到擒來,一張滿是利齒的嘴笑的更開了些。
「噗!」看到他那張笑臉,塗青萊卻是忍俊不住失笑出聲:「騙.你.的.啦,完完全全猜錯了喔。」
話一說完塗青萊的身影轉瞬褪去色彩變成了一捆捆的白色布帶,並且緊接著瞬間展開朝鏒羆身上捲去。
「哈啊!?啥!?」才以為自己得勝的鏒羆對此突變完全不及反應,就這麼被一層又一層的布帶給捆成了球而轉倒在地:「嗚喔喔喔!?這啥玩意兒啊!?掙不開!?」
「哎呀哎呀,到底還是小熊熊,太稚嫩了啊。」塗青萊的身影從場地一角憑空出現,拍拍兩手一幅大功告成的輕鬆模樣:「這點小技倆換做別人早就看穿了,如何?是我贏了吧?」
鏒羆這才意識過來,原來他從頭到尾對陣的全部都不是塗青萊的真身,立刻破口大罵:「妳太卑鄙了狐狸精!放開我!有本事我們再打過!」
「贏了就是贏了,我一開始也跟你玩到出了點汗呢。」塗青萊掩嘴嬌笑了幾聲,然後伸手輕點了動彈不得的鏒羆鼻頭:「好了願賭服輸,以後你就叫塗.鏒.羆啦,小熊熊。」
鏒羆聞言先是一愣,隨即惱火的臉色漲紅而咬牙切齒,原本看起來就很兇惡的眼神更是幾乎要噴出火來了,他渾身騰起了一股令人感到不祥的妖氣,一字一句的怒道:「我.還.沒.輸!」
原本牢牢捆住鏒羆的布帶先是發出了逐漸緊繃張弛聲,接著便紛紛承受不住而斷裂繃開。
塗青萊見狀神色不禁流露真切的慌亂:「哎!?你認真的!?這種情況下你變回真身會受很重的傷耶!?」
「喔喔喔喔喔喔!!!」鏒羆卻完全無視了她的勸告,不但臉型變得越發猙獰而且毛髮也延伸到臉上,斷裂的布條越來越多,還間歇傳出骨骼的劈啪脆響。
塗青萊別無選擇,往後一躍帶開了一些距離之後面色凝重的兩手從袖中伸出開始結起手印,腳下也踏起了運跡奇詭的步伐。
巴奴立刻認出了這曾讓他吃過不少苦頭的術法,不禁脫口:「步罡!」
在場的其他長老當然也發現事態正從切磋比試演變成生死相搏,當下已經有人起身只等一聲令下就會協力阻止了。
差不多同時鏒羆已經甩開了盡數斷裂的布帶露出了完全變回原型的真身 - - 一隻人立而過一層樓高的黑毛巨熊,胸口還有著一道顯眼的白色『V』字色斑。
「塗.青.萊!!!」
鏒羆張開足以一口把人吞下去的血盆大口咆嘯著,渾身鼓脹的肌肉和毛皮染滿了剛才強硬掙脫束縛而迸出的鮮血,腳底踏著沉悶的重響步步朝著塗青萊而去。
而還在踏著步罡的塗青萊則心底暗道了聲不妙,就算她能及時踏到破軍,也不知道單靠一顆星宿的力量足不足夠牽制現在的鏒羆以支撐到她踏到武曲。
拇指和尚搖頭嘆息之後唱了聲佛號:「阿彌陀佛。」接著攤開右手並將拇指往掌心中間一屈。
正在舉步邁進的鏒羆頓時感覺頭頂一陣瀚力壓來,他反射性的舉起兩手支撐但還是被這股力量壓得膝蓋一屈,抬頭一看只見黑壓壓的一片,感覺就像一座小山正緩緩的落在他的頭上。
「好了,兩人都住手。」火鑒熄了雪茄拍拍手起身並介入調停:「這場比試因為超過了切磋的範疇所以我在此宣告無效,塗青萊,妳先解除步罡。」
「……敬聽吩咐。」塗青萊聽到判決的表情複雜了包括惋惜在內的各種情感,但還是聽從指示解除了手印。
「鏒羆,收斂妖氣。」火鑒第一聲命令後見鏒羆卻依然倔強的意圖支起頭頂上的重壓,於是再次加重語氣:「鏒羆。」
鏒羆喉頭發出了一陣低沉的吼聲,原本被上湧的血氣衝到通紅的雙眼緩緩褪色,巨大的身軀也逐漸像洩氣皮球一樣縮小,最後變回了最初那個嬌小男童的模樣。
拇指和尚同時解除了術法再度合掌,會場空間也變回了開會時的規模。
消耗甚巨的鏒羆渾身乏力的癱坐在地,不但衣物在剛才的變身中被撐破而一絲不掛,連身上都滿是掙出的傷而成了個血人,班鰭趕緊脫下自己的西裝外套前來幫主子遮羞。
塗青萊上前伸出手想拉鏒羆一把,卻被後者一掌拍開。
「不用妳這狐狸精假好心。」鏒羆的聲音聽起來還沒有緩過氣,卻倔強的咬著牙搖晃著身子自己站了起來:「我自己會走。」
沉默的塗青萊撫著剛才被拍開的手傻愣愣的呆立原地,目送鏒羆在斑鰭的攙扶之下慢慢的回到位子坐下。
火鑒看現場氣氛從原本的熱烈變得沉悶而不禁嘆了口氣:「雖然這場比試的結果不如預期般的圓滿落幕,但希望你們兩別因此心生芥蒂,同族一場以和為貴,凡事以大局為重,為了碧遊。」
「為了碧遊。」與會長老一同齊聲應和。
火鑒環視了全場,見已經沒有人想表達意見之後便說:「既然沒有人要再提出什麼議題的話,今天的會議就到此結束了,感謝大家撥空前來參與。」
一眾長老紛紛起身離去,而鏒羆直到離開會場都沒有再看過塗青萊一眼,玄繚經過她時悄聲說了什麼讓她神色略顯訝異的震顫了一下,但玄繚隨即拱手告辭而沒再多做其他談話。
雖然巴奴有點在意塗青萊的狀態,但是他接下來還有其他要務必須處理,也就隨同洪天耀跟多娜茲先行離去了。
會場漸漸的變得空蕩,拇指和尚也將場地變回原本的辦事處並回寺裡歇息了,最後直到多納泰羅四兄弟過來接走早已睡著的颯,塗青萊都仍然像是失了魂一般的站在原地沒動。
「好久沒這麼折騰了。」火鑒長出一口氣之後再次點起雪茄:「還真的如妳所說,鏒羆身上有點古怪,就麻煩妳繼續留意了。」
塗青萊輕輕頷首允諾:「我會的。」
「抱歉,為了試他一次結果還讓妳扮了黑臉。」火鑒對此感覺過意不去的皺著一張小臉:「難得聚聚卻鬧得你們都不愉快了。」
「沒事。」塗青萊擺擺衣袖強顏歡笑道:「反正他本來就看我不順眼,我習慣了。」
「嗯……」火鑒也沒多著墨,改問:「那玄繚走之前跟妳說了什麼?」
「只是叫我保重身體而已。」塗青萊低頭拉開衣袖看了腕表一眼:「哎呀,都這時間了,我晚上還得開店,先走啦。」
看著她搖曳著長長衣袖離去的背影,火鑒隨著香菸嘆出了一口深邃:「妳啊,真不會說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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