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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分: +18+x

夜幕中的國道三號,振興小鎮的交通幹道,平日的車流量不多不少,冬季大霧卻十分猖狂,從阿里山山脈瀰漫至嘉南平原的邊緣,可謂非常囂張。一輛 TOYOTA 休旅車行駛在路上,燈光通明,雨刷搖擺,車速因應天候壓低至80公里。

你他媽的好天氣,駕駛座上的高吳士心想。

他的精神狀態不好,並不是說自Site-ZH-11駕車往Site-ZH-72使人疲累,而是在高強度的燒腦工作後不能放鬆,還得快馬加鞭趕往下一個站點,應邀參加明日的講座,主講他的個人專業。

「下,梅山交流道。」車上的GPS提醒道。一如預期,這段路他並不陌生。夜幕逐漸壟罩藍海上的綠鯨,霧色更加濃厚,高吳士不得不打開霧燈,讓光線引領他在黑色柏油與白色霧氣謹慎前行。大霧的濃厚程度有別於平常,車程跟積勞更讓高吳士難以集中精神,因此,他不敢踩太多油門,只能趁著紅燈時趕緊灌下幾口咖啡提神。

Site-ZH-72,一座深居於中央山脈的基金會設施。雖然稱不上是ZH分別最偏僻的站點,但無可置否地在「最詭異站點」的傳說中名列前茅。除了行車不便,需要基金會特製的GPS才能導引至正確的入口之外,此處負責的項目與他曾聽聞的不幸事故,無一不包含幾分未知與駭人元素。高吳士自認是個看重情懷的人,然而,即便這裡的工作環境十分清幽,他也與當站留駐的導師和後輩關係甚密,某些經驗與回憶仍使他對這個故居的評價保留再三。

行車繼續,周遭景致開始轉換成全然的植被與擋土牆,交通號誌跟路燈的密度也逐漸稀疏,宣告旅程的後半段正式開始。高吳士瞄了眼導航地圖,刺眼的藍光干擾他夜駕的視線,變本加厲的水氣更是雪上加霜。

「起大霧時跑步很危險。」回憶中,林國雙博士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高亢而親切。那是他留在Site-ZH-72的恩師的嗓音。

「會因為潮濕而跌倒嗎?」高吳士當時下意識如此回答。

「當然不是,你想一下,那些都是小水滴,那濕度這麼高,我幾乎是在游泳了,可是我不會游泳,那多危險啊!」林國雙用他的思考方式來幫高吳士解答,雖然荒謬,但很好笑。

所以此時高吳士覺得自己在駕駛潛水艇,不禁在車上笑了出來。

「煩死了。」笑話也無法蓋過那股由駕駛的困擾導致的不悅。高吳士用著相當低的時速前進,爬坡有些不夠力,但他別無選擇,濕滑的路面也不允許他太過強勁地踩油門。

「注意,急轉彎。」導航系統發出提醒。

「好——我知道。」高吳士回應了不會回應他的導航。他繼續盯著前方。

「最低速限,」導航系統再次發出聲音,高吳士皺了眉頭。

這個地方有最低速限?高吳士心想,他相當疑惑,他用的導航系統是基金會特地改裝的,記錄著通往各機密設施的路徑,因此確實有幾分特異之處,然而,這等崎嶇的山路根本不應該有最低速限的規定——


「時速,200公里。」

「幹。」他兩眼瞪大。

騙人的吧?高吳士的腦袋自動聯結到知名論壇靈異版上的知名故事,而他的目的地又是那個帶著特殊色彩的站點,惡寒自脊椎竄上腦門。

前方的霧突然又變得更濃,那是再強的燈光也打不穿的謎團,他不得不注意路肩,直到找到避車彎才敢停下車子,拿起手機撥給在Site-ZH-72的導師。

電話沒有接通。

「啊!他媽的台灣之星,又沒訊號!」高吳士沒有辦法,他只能讓自己冷靜一下,他深吸一口氣,空氣非但不沁涼,那種引人顫抖的寒意卻竄進了肺裡,雖然如此,但他還是稍微撿回一些理智。

他拿出能量棒啃,配著幾口茶吞嚥,尋思著接下來該做些什麼,似乎只能撥給112求救。

電話接通了,但接通之後,兩方一語不發。

「你好,請問是112嗎?」高吳士禮貌性地詢問,但對方似乎沒有想要回答的意思,另一頭沉默無聲。

「不好意思?有人嗎?」再次禮貌地拋出問題,依舊是無聲的回應。

「幹……別鬧了。」高吳士有些崩潰,掛掉了電話,在車上摀著臉苦思。

霧更猖狂了,不是灰濛濛,已是黑漆漆,山間路燈都被掐熄,徒留在車內苦惱的囚徒。高吳士雙手摀面,然後猛地搓揉,不小心讓眼鏡沾上臉油,混亂的鏡片讓他得閉眼休息。

但不待休息片刻,他感到強烈的煩躁。

煩躁感讓他開始抓臉,但常咬的指甲不夠長,只能用指腹摩擦著,以前的傷疤讓他感到更強烈的搔癢感,他無法控制地抓起臉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吼呦!煩欸!」他無能狂怒,只能如此大吼。

他抖腳扭身,車體因此搖晃,但當他將這些不滿吼出後,便像是洩了氣的氣球攤在駕駛座上。一會兒後,他懶懶地拿了茶,又喝了一口。現在沒有等待以外的選擇。

「到底該怎麼辦啦……」高吳士看著導航地圖,上頭白色的線條代表路,搭配著血色背景。

血色背景。

血色背景外是無盡的黑暗。高吳士感覺到氣溫越發下降,他打著哆嗦,眼角餘光瞥見一個人影閃過燈光照映的霧裡。他的身體一抽,「誰在那裡!」

沒有回應,一切寂靜得令他窒息。

又一個人影,從漆黑的車窗閃過,他往左一看,沒有東西。另一個白影從他右後方閃過,他再度回頭,什麼都沒有。腎上腺素轟炸他的神經,令他全身發顫。不斷有東西——影子——人形——在車子的四周反覆現跡、消影。以車為中心圍繞,似乎是手的影子牽著彼此。

高吳士雙掌壓著頭的左右側,指縫掐著頭髮,冷汗浸濕衣衫,身體不受控制地發抖。他的身子蜷縮在駕駛座上,放棄追蹤每一個車窗之外的魅影。他等待著一切結束,天啊,拜託,拜託,拜託———

最後一道人影消去,一切似乎回歸平靜。高吳士神經兮兮地確認四周,慢慢放鬆蜷縮在駕駛座的身軀。他的呼吸緩和下來,約莫一分鐘後,他再度查看四周,他的感官終於回歸,前方的白霧中也不再有異象。高吳士安定心神,決定在這場災難後快馬加鞭,盡快抵達 Site-ZH-72。他的手放上手煞車,看向GPS螢幕——

螢幕上的血色背景已經轉為全黑,鮮紅色的字大喇喇地出現在螢幕中央。

嗨。

然後車燈熄滅了。









「乓。」

「乓。」


「乓。」


「乓乓。」

「乓。」


「乓乓。」




「乓乓乓乓乓乓乓乓乓乓」

「乓乓乓乓乓乓乓乓乓乓乓乓乓乓」

「乓乓乓乓乓乓乓乓乓乓乓乓乓乓乓乓乓乓」

「乓乓乓乓乓乓乓乓乓乓乓乓乓乓乓乓乓乓乓乓乓乓」




瘋狂的、惡意的、永恆般的拍打終於結束。滿滿的手印映入他麻木的眼簾。高吳士的意識承擔不了更多的刺激,強迫關閉了他的大腦,墜入黑暗。


刺眼的晨光撥開高吳士的雙皮。豆漿的氣味鑽入鼻腔。

嗯?豆漿?

他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正披著一張觸感熟悉的溫暖毯子,躺在柔軟的沙發上。他這才發現自己不在車上——那些不規則排列的手印,捶凹板金的拍擊聲不復存在,只剩下打在身上的金黃晨光、溫暖的室內空間,還有眼前的飯糰與豆漿。

「唉呀,早安。」一位看起來不太高的男人坐在旁邊的辦公椅向他打招呼,他一手拿著塑膠杯裝的冰奶茶,一手拿著鋼吸管,啵的一聲把吸管插穿奶茶上的塑膠膜,接著指著桌上放著的台式飯糰跟溫豆漿。

林國雙博士。他的導師,72站資深職員。

高吳士愣了一下,拿起飯糰進食,然後盯著對方思考良久,他的思緒混亂,但他的面前確實是熟悉的老師,對方手上拿著奶茶,面前的桌上還有兩盒蛋餅。

「嚇傻啦?連我的辦公室都不認得了嗎?」林國雙吸了一口奶茶,看著眼神消光的高吳士,對方敲了敲自己的腦袋,試圖理解目前的狀態。

「啊,吳士,你醒了。」辦公室的門被輕輕打開,張永柏研究員,高吳士親愛的後輩,拿了自己的早餐跟一些資料進了辦公室,他看到高吳士起床,便順便打了聲招呼,並坐上旁邊的藤椅,三人呈現一個ㄇ字型的隊形。

「我需要搞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情,如果我沒有想錯,應該是站點有人把我帶回來的。」高吳士掀開毯子,好好地坐在沙發上,他喝了口豆漿,熟悉的味道讓他像是重獲新生一般,卸下了心防。

「你沒說錯,是我們兩個把你從上來這的路途中帶回來的。」張永柏將資料遞給林國雙過目,自己也打開袋子,拿出自己的培根蛋吐司跟瓶裝無糖綠茶。

「剛好輪到我們在巡站點周遭,發現有個避車彎停著車,過去看就發現你昏在裡頭。」林國雙接過資料,稍微審閱過後抹了抹臉,確認沒問題後遞給了高吳士。是關於高吳士駕駛車輛的修復費用,紙張因為經過林國雙的手,上頭沾了一些油。

高吳士咀嚼飯糰,「你們不會知道我昨晚是受了什麼苦。」他吞下飯糰後說道。

「我們大概知道,沒想到山對你這麼熱情,是非常熱情的招呼。」張永柏先把吐司邊咬掉,再接著高吳士的話往下說,同時他也抽出自己的手機,嘗試找昨晚拍下的照片。

「我不覺得那叫招呼,那霧裡的東西到底是什麼?我不記得這附近有這種異常現象。」高吳士對於後輩的說法不太高興,同時他也順便看了那幾張資料的內容,他發現了一些不對勁。

「這該怎麼說……總之這是在你離開後一段時間才開始發生的,你不知道也是合情合理。」張永柏把拍下的車體照片給高吳士看,悽慘的模樣讓高吳士也不忍心看著。

「對了,一小時後講座就要開始,我們要先問你一些問題,」林國雙吸了口冰奶茶,說完話後把一些蛋餅塞進嘴巴裡咀嚼。

「算了,我還有個問題,為什麼我的導航系統沒有在報修單裡頭?那東西可是告訴我那條路最低速限200公里欸。」高吳士皺著眉頭看著資料,應該也要修理的導航系統不見其蹤影。

「導航地圖嗎?我們從裡頭的紀錄發現你在開始爬山路的時候就關了,而且檢查過後也沒壞。」張永柏回答了高吳士的問題,同時也給了他一記當頭棒喝,他身上起了些雞皮疙瘩。

SCP-ZH-220是官僚危害嗎?」林國雙的疑問打斷他的思緒。

「幹,當然不是,原理差很多,你要我大老遠從11站跑來,就是為了要問我那東西是不是官僚危害?」高吳士先是不知所措,接著感到有些憤怒,他不必為了這種問題大老遠跑來Site-ZH-72。

「那麼」張永柏正要發問,卻被高吳士打斷。

「閉嘴,SCP-ZH-230不是,你們到底有什麼毛病?」高吳士相當崩潰,他昨晚到底是為了什麼而受苦?

他憤怒地將飯糰吃光光,灌下最後幾口豆漿,生氣地走出辦公室,裡頭的兩個人並沒有想攔住高吳士的意思,對於面前這個人,他們相信他必定信守承諾出席講座,只是偶爾需要宣洩累積的疲勞跟怒氣而已。


他很快就會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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