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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辯
1994
8月3日
前方的道路向左右叉開。領頭的黑色轎車右轉，萊爾也右轉跟上去。
「三小啦幹？」哈利說道。「我們能從那裡出去的啊，萊爾！」
「我們沒有告訴任何人我們要開車來這裡。」萊爾說道，他非常、非常的平靜。「而且直到大本德鎮都還沒有人在跟蹤我們。然而這些人卻能這樣毫不費力的從遠處就逮到入侵者，並迅速的派出兩臺無標黑車過來找我們。你覺得就算成功僥倖逃脫了，我們之後的日子會好過嗎？」
哈利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所以當前方的車輛繼續帶著他們通過整齊小路時，他就這麼默默地坐著──有那麼一瞬間，在遠處的樹上、逐漸迫近的黑暗中，他感覺好像有道蒼白瘦弱的身影正在看著他們──他們左轉，通過了一個安檢站。車桿已經伸起，警衛亭也是空的，於是他們繼續前進，來到了巨大的長方形礫石場中央，一眼就能看出這地方是個閱兵場。整齊的白色營房從四面八方圍觀他們，兩輛轎車就這麼帶著那臺醜醜的粉紅卡車一起顫抖著停在中央。
萊爾關閉引擎。「到頭囉。」他說著，向哈利送來了一個微笑。「你洗澡時掉的頭髮太多了。」
哈利狂熱的大腦首先把這句話理解為某種深情道別，所以他花了好一段時間才終於做出反應：「蛤？」
「我們要死了。」萊爾說道。他背靠駕駛座的車門，雙腳踢到了長椅上的工具箱。「我正在說心裡話。」
哈利點點頭。這跟眼下發生的所有事情一樣合理。「我希望你的女朋友。」他小心翼翼地說道。「是我的女朋友。」
萊爾點頭以對。「這主意可能不賴。我一直想告訴你，我──」
車頂傳來了敲打聲，答答答，這吸引了萊爾的注意力，他從肩後瞥見了站在卡車旁的黑衣人，那人正揮舞著某種像是警棍的東西。「有什麼問題嗎，警官？」
那大隻佬打開了車門，萊爾整個人就這麼順勢翻了出去。哈利只來得及將筆電袋子踢進座位下方，然後副駕駛座的門就跟著開了，一雙強而有力的臂膀把他拽了出來。
哈利注意到前後兩輛轎車上各有兩名黑衣人，他還注意到萊爾卡車後面的兩位就堵在他們身後，前面的兩位則是帶著他們這個小隊伍繼續向前，往這些毫無特色可言的軍營建築之一邁進。他發現自己已然在屏氣凝神間記下了許多事情。
這就是我死前的所見所聞嗎。
「如果是要我強制入夥的話。」萊爾說道。「你們要知道我的飲食習慣極差；我身高太高擠不進戰壕；我還太輕風一吹就跑。」
沒有人搭理他。
幾個大隻佬把他們帶進了營房，令哈利吃驚的是，那裡頭竟然還真的有床鋪。我沒有帶牙刷來耶，哈利心想，如果是萊爾肯定就脫口而出了，但哈利並不是萊爾。
這些床鋪都相當整齊，桌子與架子都空無一物且一塵不染，整個地方就像是剛拖過地板一樣乾乾淨淨。房間的另一端有扇普通的木門，四位護送人員在他們的周圍列隊行動，沒有敦促但也敦促了他們快快穿過那扇門。哈利看過狂怒司機暴打其他司機的影片，他立刻想起了那樣的畫面。
三道鎖封住的門後是一個空房間。大隻佬把電燈開關轉到了另一邊去，按下了操作版深處的東西，那東西輕快地發出了叮的一聲，兩扇原本緊靠的牆壁滑開後露出了……
「嗯哼。」萊爾說道。「我就在想會有個床鋪下藏著梯子什麼的，《霍根英雄》就是這樣演的。」
這不可能啊。電梯門慢悠悠的打開了，大隻佬帶著他們走了進去。這就是個單層建築，怎麼可能會有電梯？
向下的電梯無止無境，顫抖著不斷往下、再往下、深入地下、深入到不可能深度的地下。我懂了，哈利心想，我一定是在作夢，這就是為什麼我會跟萊爾說我對喜歡他女朋友的原因。萊爾讓他身陷要命關頭什麼的本來就不太可能，而這個電梯的光景讓他更確信了這點。
電梯門終於再度開啟，當一名高大憔悴的男人現身時，哈利的猜想得到了完全的證實。那人穿著深灰色的西裝，眼睛與領帶都整潔而時髦，正背著雙手耐心地等候著。
「歡迎來到Site-43，兩位先生。」史考特博士如此說道。
「這解釋的那網路連結是怎麼回事。」萊爾說著。
電梯把他們送到了科幻電影的片場中央。哈利不認得的機器布滿了牆壁，好幾輛電動滑車從他們身邊呼嘯而過，車上裝滿看上去就挺噁心的工具或感覺很安全的板條箱子。白衣科學家、藍衣警衛、橙衣技術員在寬大整潔的磁磚走廊上行走，這空間大的不可能為上頭的小小軍營所容納。我們在地下多深的地方啊？
「我們在地下多深的地方啊？」哈利結結巴巴的問出口來。
「可能有一公里。」史克特說道。他伸手握住哈利的肩膀，穩住了哈利──哈利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站不太穩了。「這裡是我們在加拿大最大的設施，有著數十萬平方公尺的實驗室與支援結構。我們有三百多名職員，還有無數的異常造物在我們手中。」他咧嘴一笑。「嗯，雖然我說了無數，但其實我們是有在做統計的。定期統計。」
萊爾立刻點出了重點「異常造物。」
史考特點頭。
「那是什麼意思。」
史考特聳肩。「我想你們很快就會知道了。這就是你們在這裡的原因，不是嗎？想不想看看我的湖邊小木屋裡藏了什麼啊？」
萊爾點點頭。「小。」他贊同了。「木屋。」
哈利終於想起來怎麼講話了。「你是誰？」
史考特調整著他的眼鏡。「你知道我是誰啊，哈利。」
哈利搖搖頭。「你究竟是誰？」
「我是一名終身大學教授。」史考特說道。「也是SCP基金會的站點主任。」
哈利本來想著讓萊爾接著問下一個問題，但萊爾看起來已經陷入自己的思考世界了，哈利只好自己來：「SCP基金會是什麼鬼？」
史考特向大廳打了個手勢；他們幾乎不能從這裡看到另一頭的牆壁，無數的走廊就從各個方向分叉出去。「不如我展示給你們倆看看？」
這條走廊有著一系列看起來非常重的氣閘門，每道門上都貼著標籤還掛上警告牌。Fowke-41。Fowke-619。SCP-PENDING。哈利不明白這些究竟是什麼意思。
「這些是昨晚送進來的。」史考特說道，他轉動那個運作良好的閥門把手，直到那扇門發出響亮的電子喀擦聲。他拉開門，露出一間沒什麼家具的小型觀察室，那裡就只有兩張桌子、兩把椅子、一個文件櫃、一個全景玻璃窗，有個穿著白大褂的瘦臉老人就在那道窗前。
「我們的新住戶安頓得如何了，艾德溫？」史考特問道。
那位看起來長相刻薄的先生回頭瞥了他們一眼，然後大力地哼了一聲。哈利從未聽過有人發出那麼大的哼聲，他還以為那只是文學才能見到的表現手法。「氣候控制的不好，這讓他們變得很暴躁。今天早上還打傷了那個特工和另一個特工。」
史考特點點頭。「我這就打給J&M，看看他們有沒有什麼辦法。」他給哈利和萊爾招了招手。「過來看看。」
當史考特走向裝在壁龕的電話聽筒前時，這對室友往玻璃走了過去。哈利走的比較遲疑，他不確定自己是否想看到那個咬傷某某特工的生物長什麼樣子。萊爾立刻後來居上，直接把臉貼上了玻璃。「我的天啊，布蘭克，快來看看呀！」
哈利不情願地躡手躡腳來到他身旁。那位科學家艾德溫向後仰頭，看著他們的表情有些不屑。
哈利在看到玻璃對面的那一刻就忘記那個科學家了。他的腦子現在得騰出空間來。
一對裸男裸女就蹲在玻璃後的房間裡。男性在擦拭額頭，聽不見他喃喃自語的聲音──牆壁顯然是隔音的。女性則在抓著自己的後背，都已經把血都抓出來的，他的指甲在螢光燈下閃耀著光芒。他們都穿著像是毛茸茸的……不，那不是什麼服裝，他們就是穿著……
……不，他們就是長著狗的腿。
哈利瞬間失去了一會兒的理智。
「我在看的東西是什麼？」萊爾問道，他的雙眼閃閃發光，臉部肌肉朝著未曾到過的弧度拉扯著。
「Nexus項目等級Fowke-137。」艾德溫宣告了答案。
「Nexus項目？」萊爾重複他的答案，他的目光還沒從那對野獸男女前離開。
「Nexus是異常活動強烈的異常區域。」艾德溫在解釋時幾乎都要打哈欠了。「我們的鄰居叫做Nexus-94，我敢肯定有幾個隱密生物就在你們開車過來時看著。不過這些傢伙是來自更北的地方。愛斯基摩人將他們稱為『阿德萊特』。」
史考特掛斷了電話。「是因紐特人。」他說道。「不是愛斯基摩人。是因紐特人。」他的發音好怪，但哈利困惑的內心深處突然頓悟到了，那是他有生以來頭一次聽見這個詞彙的正確發音。
艾德溫聳聳肩。「分類方式不同罷了。」
史考特嘆了口氣。「這位是艾德溫．法爾柯博士。他是我的副手。他總是這個樣子。」
「總得有人這個樣子。」法爾柯喃喃自語，他走到密室門前將其開啟，在離開前停了一下。「如果你要消滅那兩人就叫我來。反正我一直想測試看看水刑。」
他隨手將門關上了。
萊爾彷彿沒聽到他在講話，哈利則拼命假裝他自己也沒有聽到。他轉而去關注他腦中糾結的東西。「他們是……」這話他自己說起來都覺得有些奇怪。「他們是人嗎，微微？」
史考特走到了他們兩人之間，雙手交叉後聳了聳肩。「不完全是。我會說他們是『生命體』。根據傳說，哈德遜灣一帶應該要有五個這種生命體。我們只發現了三個。」
哈利的目光從那些悶熱生物上移開，轉而審視著史考特無法看透的臉。「我只看到兩個啊。」
史考特點點頭。「我們不能讓世界知道他們的存在。我們要維護正常秩序，你能明白嗎？這不過是冰山一角而已。」
哈利想起了摩根．羅伯遜那本《徒勞無功》，以及那本書對鐵達尼號沉沒的完美預言。他呆愣愣的點了點頭。
史考特繼續說下去。「我們讓他們待在這裡，以及世界各地跟這裡差不多的站點內，如果我們管理得當，那他們就能繼續處於保密狀態，並同樣感到滿意與舒適。但我們並不完美，事情也不會總是照著計劃進行。有時候我們還會犯錯。」
犯錯是指……搞丟一個半人半狗生物那樣嗎？還是像…… 搞沒一個半人半狗生物？又一次的，哈利不記得要怎麼說話了。
史考特拍拍哈利的肩膀。「讓我再給你們講講我們還處理了哪些東西。」
哈利不得不把萊爾從玻璃上扯下來，他這位朋友的臉上還掛著前所未有的安詳與狂喜。
剩下的參觀過程就在走馬看花中度過了。在新房間裡，一對穿著危險試驗服的科學家正在努力從一把吉他上撕下標籤（「這就是弄死希特勒的吉他。」史考特毫無幫助的解釋道）。然後是下一個房間，有個至少穿上三套大衣的髒兮兮老人正在跟一個研究員下棋（「七刻善者。」史考特說道。「二十四小時中有二十三小時是個相當討喜的傢伙。」）有個房間幾乎被土壤與發育不良的植被充盈，觀察窗上還布滿了冰霜。至少有三具不同的細長黃疸屍體在樹葉中漫無目的地遊盪，茫然無比的看著彼此（「溫迪戈。他們會在寒冷的森林裡閒逛，試圖把別人變成食人怪物。我真沒想到他們可以接受把這裡當棲息地，但是，嗯，你知道的。我們在實踐中學習。」）
然後又坐了一個比較短的電梯，他們經過了安全檢查站，這裡的工作人員全都是身穿黑夾克，表情相當嚴肅的人，腰間還掛著看上去就很複雜的電擊槍。史考特帶他們通過檢查亭（玻璃後的女人甚至連眼皮都沒抬一下），最後在一組舷窗式雙門前停下。「我想這會是莉莉哈默先生感興趣的地方。」史考特話說的可正經了。
那大廳外有很多窗戶，窗戶後面的空間是……
「天堂啊。」萊爾平實的說道。
電腦終端。微縮膠卷機。嗡嗡作響的巨大伺服器到處閃爍著燈光。甚至還有幾臺老式的卷軸機，彷彿有人想在這裡加點老式風格的點綴一般。
「請不要直接貼在這些窗戶上。」史考特補充說道。「我不想為了擦你的口水把清潔與維護部的人請來。」
「我好希望艾琳也能看見這些。」萊爾喘著氣說道。他在大廳的中央轉著圈，雙手自由擺動，抓進放開抓緊放開，他看起來想要猛衝出去，但又抓不定要往哪個方向跑。「這裡是什麼地方？」
史考特博士打開了電腦實驗室的門，把頭探了進去。「能不能請你為莉莉哈默先生介紹這裡是什麼地方啊？」
穿著白大褂的矮胖女性從實驗室走了出來，他金棕色頭髮露出的額頭上有著深刻的抬頭紋，還戴著厚厚的黑色眼鏡。他對著哈利靦腆的笑了笑，萊爾這是還沒把視線移到他身上。「身分與技術密碼學部。」他解釋道。「我們負責了全站點所有的技術工作。」
萊爾的打轉終於停了下來。他把頭歪向一邊，咬咬自己的臉頰肉。他側身瞥了那女人一眼。「大學實驗室已經不能滿足你了嗎，艾琳？」
萊爾的女友艾琳．維克薩顯然沒有中斷大學學業，他顯然是來到了離地一公里深的Site-43完成他的學業。
「基金會提供了一系列的教學項目。」他邊說邊穿越這塊作為他站點屬地的科技迷宮。「比世界上所有大學的總和都還要多。我本想說他們只會朝聘數一數二優秀的人。」他瞥了一眼毫無回應的史考特博士後繼續說道「但也不是那麼嚴格啦。」
史考特才點頭同意「是的，各方各類的學者都有自己的用途。就算只是用來舉例也一樣。」
哈利想起溫迪戈、想起阿德萊特、想起那個不太討喜的福爾柯博士，更重要的是，想到當他們兩位博士生還在數小時車程外的床鋪酣睡時，這裡正有兩位無名特工受到了野蠻的攻擊。他不禁打起了寒顫。
「沒有站點能處理所有事情。」維克薩接著說了下去，他本來是想跟萊爾說的，但他的雙眼還在神遊根本沒在聽，所以他又將說話對象轉到了哈利身上。「但在43站，這裡有很多選擇，只要你對……更深入的研究感興趣的話。」他對自己講的俏皮話露出了抿嘴的大微笑，藍色的雙眼也帶著笑意。哈利看著的同時也在想著很多事情。
現在他們要穿越宿舍區，這裡的規模足以容納一座小型大學的全部人口。食堂、更衣室、休息室，到處都有說著不同語言的人，這裡的多元化甚至連多倫多這樣的大都會都要自嘆不如。
「深入研究。」哈利突然說道。「這就是你們帶我們下來的目的嗎？」他掃視了一眼史考特繃緊的五官「你這是在給我們安排工作？」
「別在宿舍樓道提這個，我覺得不好。」史考特回應道。「我想到一個更戲劇化的地方。」
歸檔與修校部
哈利盯著那幾扇毫無特色門板上的簡易標誌。「這裡頭是啥？」
「人總是有失才有得。」史考特說著，走到了哈利與走廊的中間「把書拿出來吧。」
哈利眨眨眼。「書？什麼書啊？」
身穿黑夾克的特工出現在他身旁，手上還拿著他的黑色筆電包。哈利嚇了一跳。「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帶這本出來幹嘛。」
史考特歪著頭，特工則把袋子遞給了哈利。哈利把東西接了過來。哈利思考了一下。
哈利思考了一下。
「這本書……就是你們說的異常物體之一？」
史考特聳聳肩。
「你認為……那個作者……你認為摩根．羅伯遜弄沉了鐵達尼號？」
史考特笑了「這可就太戲劇化囉。目前還沒有任何證據顯示羅伯遜是現實扭曲者。但他或許真有預知能力，就像你在論文那章寫得那樣。又或者他在這齣戲劇中扮演著更奇怪的角色。」他指了指袋子。「我們這裡有分《徒勞無功》的檔案，也有羅伯遜本人的檔案，但《狂妄自大》我們還真是未曾聽聞。」
「是啊。」萊爾同意道。這是他半個多小時來說的唯一一句話了。「你們最好是學習一下什麼叫狂妄自大。」
史考特禮貌地對他點了點頭。「歸檔與修校研究過去，以發現現存的異常物體與事件。那本書能幫助我們開展工作，如果你願意將它讓給我們的話。」
哈利將袋子緊緊抱在胸前。「那如果我不肯呢？」
「我之前就跟你講過了。」萊爾厲聲說道，還在自己脖子上比劃著切割的動作。
史考特眨眨眼，他在重複那個動作的同時還挑起了眉毛，看起來滿是疑惑。
「殺。」萊爾解釋道。
史考特搖搖頭。「不，我們就只會抹去你的記憶而已。殺人什麼的也太不切實際了。」
哈利忍住去戳萊爾肚子跟他說：「我就說吧」的衝動。「那有什麼區別呢？」他反問道。「無論如何我都會失去這本書吧。」
史考特咧嘴一笑。那是哈利在這人雜亂無章的辦公室中所能看到，同樣恐怖的完整範本級笑容。「不同的是，如果我們選了比較清爽的那個選項，你將能在幾個月後回到這裡來，幫助我們用正確的方式搞懂它。」
哈利打開包包的頂蓋，將那本書抽了出來。他把書捧在手中，感覺他輕如鴻毛又重如泰山，那真是個艱難的決定。「那我的博論怎麼辦？」
史考特伸出雙手，手掌朝上。「我們會跟你的委員會講清楚的。」
當哈利將書本放到了史考特左手上，又將左手放進史考特的右手上時，他聽到門後傳來了一陣腳步聲。就在史考特收走那本可能是異常的書本，走向一邊去時，哈利論文委員會成員的其他兩名成員推開了門，笑著從他的身邊走過。其中一位還在他經過時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們絕對不會將任何事情委以運氣。」史考特說道。「你很快、很快就會明白這一點了。」
1995
3月11日
「……我想，這就是我們能從這些材料中學到最重要的教訓。不再流行的思想模式往往會不可避免的與我們不相嵌合，只能用對不可見世界的熱情感染我們，所以我們總是模糊地去理解。歷史學家絕不能失去自己的視角，以及他們對偏見的看法與歷史感。我們必須進行批判思考。我們必須遵循證據的指引，但我們絕不能錯把修辭手法誤作證據。而我，以及給予我莫大幫助的博士學位委員會，還有我的外患審稿人……」
哈利笑出聲來，用手拍了拍額頭。「老天，是我的外部審稿人。不是外患啦，拜託不要。」
答辯委員會的人都笑了，只有外部審稿人無動於衷。從哈利開始他的簡短演講以來，法爾柯的嘴角連抽都沒抽過一下。
他繼續說完他的結論。「……儘管你我都只能說出自己理解到的真相以推進知識事業，但過去卻以不同的聲音跟我們說話。它說的話很奇怪。正如L．P．哈特利那令人難忘的名言：『過去是個陌生的國度，那裡人們的行為舉止都與我們完全不同。』這點在二十世紀初所謂的神秘文學中尤其顯著，它可以告訴我們更多有關人們對世界的想像，而非世界的真實面貌。」他用力呼出一口氣，然後將雙手張開。「我的論述到此結束，各位先生。」
答辯主席──那是來自他系溫和有禮的教授──對他露出了勉勵的笑容。「謝謝你，哈羅德。」他低頭看向了自己桌上的時程表。「根據我的紀錄，史考特博士想要首先提問對嗎？」
史考特點點頭。哈利能看到他身後高大而敞開的窗戶，也看到流洩而出的光線照到他扭動身體時的後背。史考特的眼鏡在木造辦公室的暗處儼然成為了兩顆耀眼的星星。他的第一個問題相當簡單：「在撰寫這篇論文的過程中，你有著相當巨大的轉變，哈利。現在，它在多大程度上還是個關於魔法思維的警世故事呢？」
哈利抿唇。他想起了摩根．羅伯遜和他的魔法書；他想起了莉莉哈默徹底沉迷的心智──他甚至已經開始攻讀SCP基金會設立一系列博士學位中的第二個了；他想起了艾琳．維克薩──他再一次動用那迷人的抿嘴微笑，答應了自己將在下個月的第一天在Site-43跟他喝咖啡。哈利不喜歡咖啡，但他喜歡在他眼前展開的各種可能。他想到了所有的可能。
他想起了徒勞無功，又想起了狂妄自大。
哈利露出微笑。「確實有地方留給了魔法思維。」他說道。「但不是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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