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5月,聖彼得堡。
秘書娜潔日達‧日丹妮契娜‧納捷什金在會議室裡主持著這次會議,今日來的客人們有點不同,實際上娜潔日達並不想見到這些人,但狀況已經失控到她必須和這些粗人們交涉的地步了。
剛上任不久的臨時皇家秘法師阿列克謝·薩爾維奇·雷澤諾夫,也就是沙皇先知協會的實質領導者,似乎是因為要與其他組織交涉的關係,遠赴其他國家,現在還沒回到祖國,他可能也還不知道自家後院失火了。
幹員影龍是正式與她交涉的人。當然,「影龍」並不是她的本名,蛛網國際的所有幹員們每一位都是菁英,對蛛網國際來說是損失不得的資產,所以依照公司政策,幹員對外皆以代號稱呼。
影龍是俄羅斯本國人,儘管她現在仍然年輕,從外表看上去未滿三十,但她在蛛網國際剛在她的祖國開闢市場時就已經加入了,對她來說也是重獲新生的機會,而如今在俄羅斯的蛛網幹員數量並不多,因此這事就由她和她帶領的小隊負責。
她坐在會議桌前,與娜潔日達對視著,她曉得對面的人是一位奇術師,或者以協會的說法稱為秘法師,和自己一樣是一位異常者,她聽說協會裡多著是這種人。
娜潔日達則看著影龍,那渾身漆黑,全身上下都被軍事裝備包裹的模樣已經令人有壓迫感,而那身黑色衣裝下結實的肌肉更是如此,看上去十足的是名軍人,而非依賴自己異常性去作戰的人。
而她身後的那批人馬看上去也散發相同氣質,一股莫名的威壓感。
「俄羅斯分部已經簽屬協會的合約。」影龍說:「錢的部分交給上頭去考慮,他們從沒虧待過我們,我們需要的是情報。我們聽說了,要殺一個畜生,還要搶回一個東西,然後把人質救出來對吧?」
「是、是的……叛徒的名字叫作:弗拉基米爾‧列夫維奇‧伊凡諾夫,五十三歲,是協會的一位大秘法師,他先前從協會的保管庫中盜走一件貝洛伯格級物品並逃跑,逃跑的過程中還綁走了兩名學徒,我們有兩位秘法師試圖阻止他,卻因此犧牲了一位,另一位正仍在搶救中。」
儘管有點被這幫人的氣勢嚇到,娜潔日達還是試圖使自己的語氣平順,在這種狀況下氣勢決不能被壓過去。
「被偷走的東西是什麼?有什麼異常性質?」影龍追問著:「這很重要。」
「是、是的,是『伊凡雷帝之帽』,一頂紅色並鑲有四顆藍寶石的帕帕克帽。」
「開國沙皇的寶物居然落入了叛徒手中?這下可有意思了。」
「不,我們其實並不確定那是否為伊凡陛下的所有物,但被盜走的物品的確有其危險性。」娜潔日達說明著:「那頂帽子連結著一個口袋空間,而戴著那頂帽子的人,只要想要的話就可以在兩秒內抽乾眼前任何人身體裡的血裝進口袋空間裡,需要的時候再抽出來,而口袋空間的內部容量目前仍不知道極限。」
即使是經驗豐富的影龍,聽到這話也咬了下唇,這玩意聽上去就危險至極,只要看一眼就能抽乾對方的血?還收進自己的空間裡?怎麼聽都很糟糕。
「而且在36小時前,有情報顯示叛徒伊凡諾夫洗劫了一間醫院的血庫。」
「我操,妳和我開玩笑嗎?」影龍忍不住罵出了髒話,畢竟事情越聽越不妙了,但她還是決定執行這次任務,於是她點了點頭,又開口了:「抱歉,我失態了,事情可能比我們預料的還難搞。先前答應給我們的東西妳那邊收集好了嗎?」
娜潔日達點了點頭,從一個紙袋中掏出了兩樣東西:一張中年男子的照片,以及一個裝著幾根金色毛髮的透明塑膠盒。
那是叛徒的照片和毛髮,依照規定,加入協會時每一位協會成員都要刺上秘法勳章刺青,而協會承諾過不會利用那個刺青追蹤他們的行蹤,當然,也不會在他們背叛時爆炸。協會履行了這些承諾,所以實際上協會並不清楚叛徒弗拉基米爾的位置。
然而,協會無法靠勳章刺青追蹤叛徒的位置,不代表他們不能讓其他人利用勳章刺青追蹤叛徒的位置,這讓蛛網國際多了件事要做,只是需要他本人的毛髮才行。
要知道,協會可並沒有對底下的成員們說謊。
在娜潔日達離開會議室後,這間會議室立刻成為了蛛網國際的作戰會議室。
這次行動聽來真的越來越不妙。
在小隊中一位三十出頭的隊員,安德烈‧尼古拉維奇‧柴契夫,他是從ICSUT畢業,後來加入全球超自然聯盟的奇術師,而在退役後才成為蛛網國際的一員,他無法不對現況感到憂心。
在寬廣的會議桌上,安德烈用一把格鬥刀切開自己的左手掌,將血滴在他先前畫在桌面的魔法陣上,隨著魔法陣開始發出藍色光芒,安德烈將叛徒的頭髮丟到魔法陣上,接著是一張聖彼得堡當地的地圖──
地圖上某個地點被奇術的效應燒出了一個小洞,那正是叛徒的躲藏位置。
叛徒的位置是找到了,但仍不減安德烈的憂心。
正是因為安德烈的經歷,他才明白事情有多難辦,一頂會吸血並且儲存血的帽子?而且目標還在36小時前洗劫過血庫?這根本是最糟糕的狀況了。首先是洗劫血庫這麼大的動作必定會引起全球超自然聯盟的注意,所以他們必須搶在GOC行動前解決這個問題,以他對GOC的了解,面對超自然物品GOC一貫的態度是:「可以利用就帶走研究,不可利用就毀掉。」不論是哪個結果都不會是蛛網國際和沙皇先知協會願意見到的。
並且,GOC的態度有時也代表著當地政府的態度,而俄羅斯政府比起拯救性命更重視讓惡人得到懲罰,有時甚至可能把人質和犯人一起幹掉。再加上,對曾在ICSUT就學過的他來說,他明白那頂帽子的異常性質更是棘手,尤其是讓危險的奇術師拿到手中的話,那狀況就更加惡劣了。
「柴契夫。」影龍走到了他身邊,問:「看來你找到位置了,怎麼了?你在擔心些什麼。」
「我在擔心──」安德烈話說到一半,他不願自己的話引起其他隊員恐慌,於是靠近影龍幹員耳邊細聲說明了自己所擔憂的事情。
「我明白,我雖然不是奇術師,但幹員都受過獵殺奇術師的訓練,雖然沒有奇術師所學完整,但那點觀念也是學過的,我很清楚我們的目標有多麼危險。先包紮吧,我們之後還有行動。」
弗拉基米爾‧列夫維奇‧伊凡諾夫,這位協會曾經的大秘法師,現今墮落為罪犯,他綁架了兩位學徒,正藏身於一棟三層公寓民宅中三樓的一間房,為以防萬一,他將整棟公寓裡所有居民都「控制」住了,那些曾經是居民的東西將在有外敵來臨時替他拖延一些時間,或著直接要了那些不速之客小命。
伊凡諾夫頭戴著那頂伊凡雷帝之帽,直視著被他反綁在地的兩名年輕學徒。
學徒的名字分別叫作馬爾科和安娜塔西雅,一個十六歲的少年和十八歲的少女,他倆是在弗拉基米爾叛逃過程中被他所殺害的秘法師之學徒。弗拉基米爾所殺害的秘法師名叫:帕維爾‧達維爾維奇‧格納季斯基,曾是一位大秘法師,也是現任臨時皇家秘法師阿列克謝的有力支持者,在上次大秘法師議會選舉中,若是沒有格納季斯基鼎力支持阿列克謝,恐怕是不會有那麼多大秘法師願意將票投給他。
儘管協會裡反對阿列克謝掌權的人仍不少,但大多是因為阿列克謝的年齡而質疑他的能力,做到這般過激的大概也只有弗拉基米爾一個人,有部分原因也是因為伊凡諾夫在上次選舉時也有不低的得票率,他不甘心。
「格納季斯基罪有應得!你們也是!」伊凡諾夫似乎已經失去了理智,碎碎念著些什麼,他蹲在馬爾科面前,在身上綁上某種他自製的裝置,一些鐵絲、電線、鬧鐘與許多包血袋的組合物,看上去十分粗糙克難,但當伊凡諾夫將它綁上那位少年身上後,隨著鬧鐘指針每跳一下,那些血袋也像是心臟一樣跳動了起來。
「伊凡諾夫大師──為什麼?您應該不是會把無辜的人牽扯進來的才……」名叫安娜塔西雅的學徒顫抖地問了。
「閉嘴!我知道你們都在背地裡嘲笑我!格納季斯基那個老賊一定在選舉裡動了什麼手腳!」伊凡諾夫咆哮著,嚇住了兩名學徒,接著又開始反覆念著同樣的話語:「那些大秘法師們一定要給我個解釋!那些大秘法師們一定要給我個解釋!那些大秘法師們一定要給我個解釋……」
良久,他停下了碎念,走到了少女面前,掐著她的下顎。
「現在我有這頂帽子了。而三個街區裡所有人的性命都由我一念之間來決定,而妳,是我的王牌。」
伊凡諾夫笑著說,而從窗邊透出的光線,讓那笑容看上去更令人不寒而慄。
「馬爾科和安娜塔西雅,這兩個孩子是被那個混帳老傢伙擄走的學徒,一個十六歲、一個十八歲,據說他們倆是情侶,不過這不甘我們的事情。」影龍幹員對他底下的隊員們交代任務目標,來回踱步,揮動著手中兩位人質的照片,讓列好隊的隊員們能夠看清楚目標的長相。
「如果他們還活著,我們就救他們出來,如果他們死了,我們就把子彈射進那叛徒的腦袋,就這麼簡單。」影龍幹員重複強調著,影龍戴上了她那漆黑的防彈面具,對她的隊員們吶喊著:
「裝備都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
「我們的目標是?」
「宰了那狗娘養的!救走兩個孩子!」
「小子們?你們他媽的想要什麼?」
「錢還有勝利!」
「都明白了?該行動了!小子們!拯救世界的時間到了!」
正如安德烈所猜想的一樣,GOC的人行動了,一支評估小組已經在聖彼得堡集結。GOC十分優秀,儘管行政程序拖了不少時間,他們在缺乏情報的情況下,來到聖彼得堡後卻只用了六個小時就找到了伊凡諾夫的位置,而數名聯盟特派員也對眼前的狀況感到不安。
他們當中一位以望遠鏡觀察著伊凡諾夫所在的公寓,而另外三名特派員則配備VERITAS從不同角度觀察著伊凡諾夫所在的位置。
「T-Rex-2,對講機通訊呢?」
「T-Rex-1,訊號很好,繼續。」
「T-Rex-2至T-Rex-4,你們看到了什麼?」拿著望遠鏡的特派員問。
「T-Rex-1,確認威脅實體為藍型,將列入KTE名單中,兩名人質,還有歹徒,三個人都是藍型。」
「T-Rex-1,那棟三層公寓裡所有居民沒有生命反應,那畜生殺了整棟公寓所有人,等等,這些是──確認有複數灰型實體活動,那個敗類!」
「T-Rex-1,還有EVE能量,那個EVE輻射──操,為什麼一個藍型能他媽散發這麼誇張的EVE輻射?操他媽的看上去快淹沒整棟公寓了!」
「他洗劫了血庫,記得嗎?」
「那輻射看起來可不只一間血庫,這玩意不是我們能對付的,我們得等攻擊小組組織完才行,等一等,那些人是?」
狙擊手已經部屬好了,既然叛徒伊凡諾夫傻到敢找這種有窗戶的地方當藏身處,蛛網的人馬就敢用槍把他給爆頭,狙擊手藏身於公寓對面,他身前的巴雷特M82,正瞄準著那個傻瓜的腦袋,對狙擊手來說這個行動太過容易了,他唯一需要小心的只有子彈不會連頭帶帽子一起打爛了。
.50BMG是這種槍的常用子彈,但是蛛網國際面對這種危險的奇術師時準備了一種特別的禮物:「.50反奇術干擾彈」,是由蛛網國際裡的奇術師們共同研發,產量很小的珍貴子彈。當然,口徑上那也是一發.50的子彈,甚至大部分內部構造與.50BMG FMJ差距也不大。
詳細原理那位狙擊手也弄不明白,他只知道那顆金屬彈頭鑲滿了奇術符文,讓它散發一種能擾亂奇術的能量場使奇術短暫失效,用於貫穿奇術的防護可以說是效果卓越,且保留著與.50BMG相近的貫穿力,從理論上來說,世上沒有任何一位奇術師單靠自身的能量就有辦法擋住它,所以這種子彈已經幹掉了不計其數的危險奇術師。
扳機扣下,子彈射出。
一層不可見的肉色薄膜在子彈接近窗口時才現形,將珍貴的子彈彈開,此舉似乎激怒了伊凡諾夫,他拉著一位少年來到窗口邊咆哮著。
「嘖,那屏障硬得也太過頭了吧?隊長,沒用。準備強攻!」
狙擊手面對那奇術屏障毫無辦法,只能對對講機回應了,幹員影龍對他提過可能會發生這種狀況,依照事先準備開始執行B計畫,目前為止,狀況都還在影龍的意料之中。
除了那名必須單獨行動的狙擊手外,影龍已經帶領她的小隊來到公寓門口。
「好消息是,人質還沒被殺,壞消息是,他已經注意到我們的存在了,肯定會做好萬全準備對付我們。」影龍這麼說著,提起槍來,躲在門旁,背貼著牆面,幾名隊員將炸藥黏在門鎖的位置上,靠在一旁引爆了它。
門鎖被破壞,影龍用槍托往門板一推,將門推開。
轟隆聲響。
果不其然,門一打開,一道電漿團塊從內而外噴出,伊凡諾夫早已設好陷阱等著外敵,然而這個陷阱根本沒有傷及任何隊員,隊員們早就料到它了,這一行為反而引來了嘲笑。
「哈,外行人的小伎倆。」
她轉過身來,帶領著小隊衝進門內。
房內燈全是開著,這給了小隊成員很好的視野,伊凡諾夫或許是優秀的秘法師,但不是戰鬥專家,這已經是他犯的第二個錯誤了。而影龍進門沒多久就看到了階梯與電梯,她可沒有讓小隊成員搭電梯的想法,畢竟電梯一直都是被埋伏的最佳地點。
「柴契夫、安東諾夫、索羅金,你們三個跟我上去對付那狗娘養的!剩下的人,我們四個會往三樓目標的房間衝,佔領守好每一層樓梯,別讓我們被包夾了。」
「影龍幹員!」其中一位隊員喊著,因為他聽見一樓深處有某種東西來了。
那些狂奔著的東西,正是此處原本的居民,現在他們渾身染血,長出了尖牙和利爪,毫無生氣地朝隊員們衝來。
「那是什麼?」
「原本的居民!送他們一程!瞄準頭部開火!別被他們抓到或咬到!」影龍喊著,手中的卡賓槍已經開火。
殭屍?喪屍?食屍鬼?不論你怎麼稱呼它們,它們都已經死了。而那些死而復生的居民們跑得飛快,但好在與隊員們的距離夠遠,影龍的小隊也不是什麼雜牌軍,沒一會兒居民們就被數把卡賓槍的火力壓制,七、八具死而復生的屍體,全都沒了頭癱倒在地,回歸它們該去的地方,小隊成員們甚至不需要用上他們的異常性去作戰。
「守好這裡,我們上樓去結束掉這一切!」
包括影龍在內的四人組,攻上了二樓。
復生的居民們根本擋不住這支武裝力量,它們或許是拖慢了小隊的行動,但效果十分有限,在階梯上湧來的居民們從空中跳下,卻被精準的槍法一槍槍破壞腦部,僅僅花了70秒,影龍所率領的隊員們就已經抵達了三樓。
但事情沒這麼簡單,一登上三樓後,他們就明白了伊凡諾夫仍留有後招。
「建立連反奇術干擾彈都打不破的屏障;把一整棟公寓的所有居民變成怪物並驅使它們;還有現在這玩意?一個奇術師不可能會有這麼龐大的能量!」安德烈對眼前的景象慌亂了起來:「該死,果然是那帽子的因素嗎?」
「我們之前討論過的,柴契夫。戴著那帽子的奇術師可能可以儲備無上限的EVE能量。」影龍說:「別這樣就嚇到了,我還見過更危險的狀況。」
四名蛛網隊員一登上三樓就見到了:一團扭曲的肉質團塊,似乎是基於和把居民改造成怪物一樣的技術所製,將大量的血肉以縫線硬是縫合而成,龐大的身軀讓公寓的長走廊被塞得無法通行,六隻人類的腳立於地面支撐那癡肥的身體,數顆大小不一的眼珠轉動著並盯著隊員們,而腹部張開捕蠅草模樣的大嘴,那口中散發出的腐臭好似可以臭暈人。
這玩意,不管它叫作什麼,都是伊凡諾夫的最後守門人,而它怎麼看都不是四把卡賓槍能夠應付的東西。
「拿著。」影龍幹員將卡賓槍交給了安德烈,命令說:「索羅金,準備好提燈,我要進行肉搏戰了。」
這麼說著,影龍幹員的身軀膨脹了起來,她那外露的頸部,快速地生長了出黑色鱗片。
「事情不應該是這樣子的!」伊凡諾夫咆哮著:「這不是我所期望的!應該是由我這邊發出訊息後大秘法師們派出成員來和我談判的才對!那群野蠻人是怎麼來的?」
弗拉基米爾‧列夫維奇‧伊凡諾夫現下陷入了困境,他本期望自己的行為會引來其他大秘法師們的注意,並且和他談判,實際上他也引起了注意,只不過他沒想到那些大秘法師們會直接找人要他的命。
在他看來,剛才那一槍就是試探,試探他有沒有殺死人質的膽量,如果是大秘法師們對他那麼做,他或許真的已經動手殺死人質,但顯然來者是一群不知哪來的局外人,他一時之間根本不確定要不要那樣做了。
「只能做了嗎?」伊凡諾夫抱住了自己的頭,他並不想要墮落到那種地步,望著他事先畫在地上的魔法陣,他知道有種秘法能夠仿製並呼喚某尊血肉之神的贗品,只不過需要儀式與龐大的能量。
只要配合帽子裡的血,以及儀式中所產生的能量一定能夠將祂仿製出來,讓那些到訪者吃上苦頭,他就不相信他們有辦法擊敗一尊神。下定了決心,伊凡諾夫脫下了自己的褲子,走過去拉起他其中一位人質:安娜塔西雅,還喊道:「過來!」
伊凡諾夫早前說過,安娜塔西雅是他的「王牌」,而這位十八歲的小女生何以成為他的王牌呢?
EVE能量的來源往往來自於創造性與破壞性的行為,例如繁殖與殺生,所以過往的許多魔法儀式才會總與性和活祭扯上關係。
那什麼事情是同時具創造性與破壞性的行為?
強暴。
在魔法陣中心強暴後殺死受害者再獻祭,就是那個儀式的內容,也是伊凡諾夫從一本古老經典上獲得的知識,這是影龍和安德烈都漏算的事情,他們怎麼樣也沒有想到他們的目標能夠下賤到這種地步。
伊凡諾夫強壓在無辜的少女身上,強吻著對方,他拼命說服自己這只是為了保命的儀式,不需要有罪惡感,但他聽到了一些「噪音」。
「不!離開娜絲丘莎!」那是來自於馬爾科的呼喊,即使雙手被綁著,身上還綁著不知功能為何的器材,他還是試著衝向歹徒。
「閉嘴。」
伊凡諾夫抬起頭來,只是看了馬爾科一眼,馬爾科的背上便綻裂出傷口,許多鮮血自己流了出來,飛進了那頂帕帕克帽內,劇痛使他倒了下來,沒能阻止眼前的惡行。
他哭喊著,期望是誰都好,是誰都行,誰來阻止這個怪物?儘管知道那是沒有意義的祈禱。
但誰知道,或許那還真的有那麼點意義呢?
──門板中央被什麼東西砸出了一個小洞,從小洞外被投進了某物。
伊凡諾夫被聲響分散了注意,看向了門,他正疑惑守門人居然被突破了的同時,轟然巨響響起,強光幾乎在同時發出,方才被從門外投入的是一枚震撼彈,伊凡諾夫在瞬間失去了視覺與聽覺,而強光也在他的身後,照出了長長的影子。
影子的出現時間很短,但是對這麼做過無數次的某人很足夠了,伊凡諾夫沒有見到敵人,也沒有聽到敵人給予自己的第一擊也是最後一擊,當他的視線恢復之時,只看見伊凡雷帝之帽落到了地上,而他眼前的,那是誰的身體呢,為什麼沒了頭了?看那斷面,是什麼將它硬扯下了嗎?
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他不知道。
他是在不知道發生什麼的狀況下死去的。
他不知道剛才,他身後那影子當中浮現了另一個身影:影龍幹員。她不是傻瓜,她不會給伊凡諾夫反擊的機會,對方怎麼樣也是一位協會的大秘法師,她不想增加多餘的風險,因此照慣例精確而快速地殺死目標。
她之所以將自己的代號取作影龍並非是沒有原因的,能隨意將短距離內的所有影子作為穿梭用的門俓,是她異常性的一部分。
影龍右手一抓,將握在掌中那伊凡諾夫的頭顱捏成了一灘碎渣,她的雙臂現在佈滿了黑色鱗片,並變化成某種爬蟲類的前足,蜥蜴?鱷魚?不,那是某種幻想生物:龍的利爪。
影龍是一位變形者,可以變化自身形體之人,但能像現在這樣局部變化身體部位,則多虧了她在蛛網國際接受的訓練,這樣讓她得以在室內作戰,而不是每次都把整棟建築撐破。
「孩子,你們倆沒事了。」影龍對倒在地上的兩個人質伸出手來,龍爪漸漸變回了人類的手,影龍的雙手意外的白皙,其餘三名隊員此時也破門而入。
「結束了?這種狀況還能無人受傷而且成功拯救人質?不愧是影龍幹員。」安德烈像是鬆了一口氣說。
「別提了,我手上沾滿了那傢伙的腦漿和頭髮,髒死了。」影龍幹員抱怨說:「還有,我特別討厭噴出龍息後的空虛感,但為了幹掉外面那大胖子卻不得不那麼幹了。」
「事情……還沒結束!」
四人望向這麼喊著的安娜塔西雅,一頭霧水,但他們才終於順著她的視線,察覺到倒在地上的馬爾科看上去面色蒼白,而他身上的裝置──那由伊凡諾夫所製作的裝置正發出令人不安的喀喀聲響,鬧鐘劇烈震動著,血袋中的血也漸漸由紅變藍。
「媽的!」身為奇術師的安德烈一眼就看穿發生了什麼事,罵了出來:「那個王八居然還能用血做出炸彈?」
「三個街區……他說過那些血袋……四十秒內,會炸掉三個街區……」馬爾科這麼說著。
「安德烈,解除它!」影龍命令道。
那原本是伊凡諾夫做出的底牌之一,他想要威脅其他大秘法師,如果膽敢殺了他的話,那顆炸彈就會在啟動後四十秒內爆炸,把聖彼得堡大量居民都捲進來,但他萬萬沒想到連威脅都來不及提就被殺了。安德烈急忙扯開手上包紮的布條,從手中擠出血來,在另一手上快速畫出魔法陣,伸手將綁在馬爾科身上的血液炸彈給輕輕摘下。
「解除?我根本來不及分析它!」安德烈緊張地說,並在地上開始用血畫魔法陣:「我要把給它傳送走!」
「三十秒了!來不及了!」影龍喊。
「沒有什麼來不及的,我──」
話還沒說完,影龍一把抓起那個炸彈,接著跳出了窗外。
「隊長──」
「……T-Rex-2,你看到了嗎?那是通緝中的一名黃型KTE!消失了這麼多年,居然在蛛網他們那裡?」
全球超自然聯盟的特派員們見到了。
那是,影子構成的黑色巨龍。
那十二米高的龐然大物振翅飛翔著,拍打那巨大的翼膜,朝天空急速飛去,在空中產生一道白色震波,其速度之快甚至讓人以為看錯了。
「T-Rex-1,我們──牠前爪上的那是什──」
就在T-Rex-2回話時,爆炸發生了,即使影龍已經將那顆奇術炸彈盡可能將它帶離地面,強烈的光芒仍讓許多人見到,震波仍然震倒了許多人。
而包括蛛網的所有雇員,以及這些GOC的特派員們都目睹了這一幕,位於爆炸中心的龍,那殘破的身軀,就這麼摔落回了地面。
主旨:Re: 你的任務分明是成功的
寄件人:安德烈‧尼古拉維奇‧柴契夫
收件人:蛛網國際俄羅斯分部
寄件日期:2016/06/07
信件內容:
親愛的奧爾洛夫經理,我不能承受「任務成功」的評價,對於蛛網國際來說,任何一位幹員的損失都是不可彌補重大戰力損失,而我也明白,影龍幹員對俄羅斯分部來說是不可或缺的重要人才。
我讓我的隊長選擇了犧牲,因為我當時沒能處理好那顆炸彈,若是我當時果斷的戴上那頂帽子,或許就能阻止那顆炸彈爆炸,但當時的我卻沒有想到那麼做,也因此,即使我們成功回收了那頂帽子、救了人質,殺了那叛徒,這個任務都遠遠說不上成功。
影龍幹員的事,是我的責任。
安德烈將信件送出去後,看了一下網路新聞,先前的那場爆炸似乎被GOC掩蓋成了恐怖襲擊,而那棟公寓裡的犧牲者就被視為罹難者了。他搖了搖頭,感嘆這老東家掩蓋事情還是如此的熟練,然後關閉了電腦。
他決定去看一個人,他覺得有責任的人。
那是一場夢。
一場漫長的夢。
在夢裡,女孩是一頭龍。
是一頭巨龍。
存在於人類社會中的一頭龍。
女孩沒有父母,沒有依靠,沒有同類。
龍因為自己龍的身分被孤立。
龍試著隱藏自己身為龍的一面。
然而沒有作用,每次都會被發現、被利用、被排斥。
女孩在社會中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因為她是龍。
她憎恨這個只有她特別的世界,她憎恨那些利用她、恐懼她的人。
她憎恨著。
所以撕咬吧!吞噬吧!破壞一切吧!
將那些利用她的人一口吞下!將那些厭惡她的人一爪拍散!憤怒吧!任由憤怒奔馳吧!
她知道,遲早獵龍人會來的。
而如她所料,她好像被哪個獵龍人的組織全球超自然聯盟盯上了,他們死命地想要她的命。
要到何處去才能找得到不想利用她的人?要到何處才能找到不恐懼她的人?要到何處才能找到不想殺她的人?
何處都找不到,因為她是巨龍。
因為人類害怕巨龍是理所當然的,因為自己很奇怪不正常。
所以她活該,活該,活該被鄙視,因為她天生如此不正常。
怪物連一點嘶吼、一點呼喊也應該被噤聲,因為那才是正常人類想要有的世界,正常人類的世界不容許怪物發聲。
「來我們這裡,我給第二次機會、給你一個家。」她還記得那個女人說的話:「別去理那些唏噓了,因為他們不了解,但我們明白異常的人也是人,會哭泣、會笑、會傷心、會絕望。」
她知道,那個老女人和其他人一樣,都不過是利用她而已,那友善的笑容不過是假面具。
但那卻是令她印象深刻,改變她一生的話語。
──那個葡萄牙女人俄語真的有夠爛。
是時候從夢中醒來了。
頭痛欲裂。
「那個葡萄牙女人俄語真的有夠爛。」
這是影龍從病床上醒來後第一句話,她正想要用手搔頭,卻發現自己的右手被石膏給固定住了,左手則吊著點滴,渾身骨骼也像是錯位一般,不知道究竟躺在了床上多久,身體異樣的麻和癢。
她記得自己帶著炸彈飛上了高空,原本已經有赴死的打算了,但不知怎麼的居然沒死成,大腦還在混亂中。這不是她第一天從這個病床上醒來,但她總還是會忘記自己的手腳無法好好移動。
若是醫師見到她,他會和她說:總比妳幾天前還待在加護病房裡好。
光越強,影就越清晰。依她推測的話,若不是那顆炸彈發出強光,她恐怕早被炸成碎片了。
敲門聲響起,病房門被推開,她的隊員,安德烈‧尼古拉維奇‧柴契夫走了進來。
「我聽說妳終於醒了,隊長。」
「醒了,動不了,被吊著點滴還打了石膏,醫生說我要大約要四個月才能拆掉。」影龍抱怨說:「出院後還要約兩個月復健。復健完後還要重新訓練,我至少要七個月後才能重回崗位。」
「是我的錯。」安德烈自責的說:「我讓妳選擇犧牲了,俄羅斯分部將在缺少您的狀況下必須推掉許多合約,背後的損失是不可估算的。」
「那種狀況下你根本毫無辦法,而我也沒有什麼更好的選擇了。」影龍望著天花板,大笑說:「我當時也就想著盡可能快飛,飛離地面遠一點。操,當時肯定有那麼一瞬間超過音速了。」
「當初妳為什麼這麼做?」安德烈問:「妳大可以直接飛離那裡讓炸彈爆炸,沒必要把自己把命給搭進去。」
「然後丟掉我的工作,害死地面上一大堆人?別逗我笑了柴契夫,我知道你聽說過我過去不好的傳言。但那些都過去了,至少我希望是過去了。」
「我很抱歉,我不是那個意思,別茲羅德娜雅幹員。」
「沒事的,安德烈‧尼古拉維奇,我也要謝謝你救了我一命。我傷得很重,據說沒有奇術師治療我的話,我可能還撐不到醫院。」
聽到這句話時,安德烈感到一陣困惑。
「別茲羅德娜雅幹員,替妳治療的不是我。當時我被炸彈的震波震倒了,撞到了頭暈了過去。」
「什麼?」
影龍幹員也陷入了困惑,她在被送醫前就接受過奇術治療,至少分部的其他醫護人員是這麼告訴她的,多虧奇術師的迅速處理,她才得以存活,如果不是她隊上唯一的奇術師成員安德烈治療她的話,那麼會是誰呢?
2016年5月,聖彼得堡。
「T-Rex-1,我們找到了那個黃型KTE。」
這些是當初GOC特派員們對講機內容。
「T-Rex-3,你們找到了嗎?確認目標KTE狀況?」
「T-Rex-1,這是T-Rex-4,我們找到了,牠的狀況……很糟糕,沒有意識,嚴重出血,脊骨斷裂,右手臂變成了團爛泥,腸子也流了出來,她、我是說牠死定了。」
「T-Rex-1,這是T-Rex-2,真是幸運,我們輕而易舉就能殲滅這個KTE了。」
曾經棘手難纏的黃型KTE就在眼前,現在對這些特派員來說,這名KTE可以輕鬆幹掉,只需要一槍,一發子彈,就能解決這個從GOC目光裡消失了數年的已知威脅實體,現在是大好機會。
「很簡單的,這很簡單的。」
三名特派員的步槍,指著倒在地上,半死不活的黃型KTE,只要扣下扳機,這個已知威脅實體就能被輕易消滅。
「開槍吧?我們完成任務,收工,好嗎?」
特派員彼此催促著彼此扣動扳機。
但是遲遲沒人能下手。
無人能開第一槍。
「牠為了整座都市的居民犧牲了自己,也救了我們。」對講機裡傳出了T-Rex-1的聲音。
「我們知道,T-Rex-1,但她是名單中的KTE,我們不能就這樣放過她……我是說牠!」
「幹!你不是知道嗎?那快開槍啊!」
在一番爭吵後,無線電陷入了一陣沉默。
「你們……見到任何威脅實體了嗎?」T-Rex-1的再次發問打破了沉默:「我倒是沒見到什麼會威脅人類生存的東西。」
「T-Rex-1,你──,幹,去他的!我的確沒見到,我只看到一個黃型異常實體。」
「T-Rex-1,同意,當年那個黃型KTE已經被殲滅了,在我們不知不覺的時候。」
「T-Rex-1,我會將這事件過程都報告上去,唉,希望我們做得沒錯,不要被上面追究責任就好了。好了!該動手工作了,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