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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著作資訊
篇名：在繼續前進之前
作者：BalesBomb
2022虹光之間 題目編號28：教室
圖片來源：https://i.imgur.com/bo8IeQl.jpg
授權方式：(CC BY-SA 3.0)
版權所有者：ZoeLin
那是看似永無止盡的追尋。
「又失敗了。」
身穿白色生化防護衣的人員搖頭嘆息，提筆在手中表單的空白區塊填入了『人員丟失』，他隔著黑色防毒面具吐出聽不出是男是女的失真低音朝身旁有著一樣裝扮但身高較高的同僚問道：「這已經是第幾個回不來的阿爾法1了？」
「如果你是問這個月的話，第八個。」一樣失真但更加低沉的聲音從另一張防毒面具底下傳來：「從這個計畫開始到現在的話，第七十六個，還丟了兩個貝塔。上頭也差不多快對這個收穫越來越少的計畫失去耐心了。」
較矮的那人悄悄嚥了口唾沫，轉頭看向他們團隊負責的計畫中心物件，接著再次用更加乾澀的音調提問：「你覺得我們有沒有可能會被要求親自去執行步驟？」
「老實說我不知道，但是如果上頭認為關閉這個計畫之後我們也就沒用了的話，很有可能。」
一陣短暫的沉默，唯有計畫中心物件持續發出的低沉嗡嗡聲不斷。
「我們得在下個步驟開始之前想想辦法。」
「這是這次工作的內容簡報。」
一個牛皮紙檔案袋落在堆滿了文件和各類書本的長長會議桌上，並且在徹底融入這片景色之前就被一名年輕女子以纖細白皙的手拎起。
她輕巧而熟練的抽拉掉封口的棉線後從紙袋中倒出了不算多的內容物－－一疊以釘書機釘起而不到十張的A4影印紙文件和一張外觀沒有明顯標示的紙制磁卡。
碧綠色眼睛飛快的在幾張紙本文件中大略掃了一遍後，她露出了不怎麼感興趣的表情輕嘆口氣抱怨道：「就這樣？去指定地點報到、進入一個區域裡拍幾張照片、找到東西交差就沒了？這點小事情你應該可以交給別人處理，而不是大老遠的把我從梅科萊夫叫過來。」
「那麼妳一定是漏看了那段有提到『目標物品不易搜尋』和『時間有限』的說明。」
剛才丟出牛皮紙袋的中年男人揚著埋在落腮鬍中的嘴角朝女子手中的文件無可奈何攤手道：「而且對方指定要特別擅長找東西的人手，所以我第一個就想到妳了啊，獵犬同志。」
有著『廷達羅斯的獵犬』2異名的女子以她那雙有如翡翠般碧綠的雙眸牢牢鎖在鬍鬚男故作一派清閒的臉部表情跟肢體動作上片刻後，再次低頭重新審視了文件裡的內容並下了決定。
「你最好別抽成太多，不然就準備吃刀子。」
看著她收下文件和磁卡之後便轉身離去的背影，鬍鬚男臉上這才因為鬆了口氣而綻放出真正的開懷，然後他從懷中掏出兩張A4影印紙並看著上面的警示說明搖頭嘖嘖：「優秀但是不受控的狗狗，雖然從各方面來說都很可惜不過還是得找個機會處理掉比較好。」
到了文件裡指定的日子，獵犬依照指示一個人來到了某間由美商經營的連鎖咖啡店裡點了一杯濃縮冰咖啡外帶，並要求店員在杯子上畫出代表暗語的一圓三箭圖形。
在經過一些製單的等待時間之後獵犬從店員手中接過了那杯咖啡，而原本坐在出入口附近座位看早報的男子也同時收拾物品起身，他短暫的與獵犬眼神交會之後便早她一步走出了店門，而獵犬也識趣的不動聲色跟上。
男子帶領著獵犬在大街小巷裡四處穿梭，他偶爾會用眼角餘光輕撇確認後者沒有跟丟而且沒有其他人在跟蹤的跡象。在一段看似漫無目標的迂迴之後他們經過了一間老式公寓，而男子將原本夾在腋下的早報扔進了公寓前面的垃圾桶裡。
獵犬停下腳步看了男子漸行漸遠的背影一眼，然後揖身從他丟棄的早報中找到了一隻鑰匙並撇撇嘴：「有夠老套。」
她只短暫的欣賞了一下老式公寓簡樸卻有歷史韻味的外觀之後，便用鑰匙開啟了有著同樣調調的厚重鑄鐵大門，接著失望的嘆了口氣：「該說你們藏得很好還是藏得不好呢？」
因為獵犬在進入公寓之後第一眼就看到了一扇風格突兀的現代化不鏽鋼氣密門和一道磁卡門禁鎖，而隨著文件附上的紙制磁卡毫不意外的刷開了這道鎖，這讓獵犬不禁心想其實這些矛盾也蠻符合渾沌反叛軍的形象就是了。
原本她以為氣密門後方會有一隊荷槍實彈的戰鬥員迎接，結果沒想到卻只有兩個穿著全套防護衣而應該是研究員的人，一高一矮，還算容易辨識。
但獵犬知道不管門後的人數有多少，在這扇門關上之後如果她還想要活著離開，那麼首先必須遵照眼前這兩人的指示，而其次則是情報，越多越好的情報。
所以她從懷中掏出了那份文件並遞了出去：「在我們開始之前我有個問題－－你們有這份文件的備份或是更詳細的說明嗎？我這一份缺了幾頁。」
獵犬配著退冰的咖啡將完整版本的工作說明文件仔細讀了一遍，關於鬍鬚男藏起那幾頁注意事項的動機她也能猜出個幾分，畢竟像他們這樣沒有同儕意識的團隊隨時都會有過河拆橋的可能，更別說是像她這樣始終沒有表露出任何忠誠意向的成員了。
比起這些爾虞我詐，獵犬更訝異於這兩名研究員的耐心等候，他們就像在接待貴客一般的任獵犬予取予求，彷彿此時掌握生殺大權的不是主導這次委託的他們而是負責實際執行的獵犬一樣。
所以我才不懂渾沌反叛軍。
她將那些無用的臆測隨著最後一口咖啡一起吞下肚子，然後把畫著一圓三箭圖案的紙杯拋進了垃圾桶內：「好了，我們開始吧。」
在這聲宣告之後獵犬可以感覺到兩名研究員圍繞在一種既期待又怕受傷害的氛圍裡，他們低聲交頭接耳幾句話之後像是互相鼓勵似的互相點頭，然後才分頭進行彼此各自的工作。
高個子研究員獨自前往了另一個以電子密碼鎖鎖住的房間，而較矮的那個則拆封了一台一次性底片相機3然後跟一個機械式計時腕表一起交給了獵犬並且囑咐道：「就跟文件裡說明的一樣，妳待會進去的地方所有電子產品都會失效。這台照相機有二十七張底片，請盡量用來拍攝可以推測出實際位置的景物。定時器我已經設置為一個小時，超過時間之後會發生什麼事情連我們也不曉得，唯一可以確定的是目前還沒有人能夠在超過時限之後回來。」
在獵犬邊聽取說明邊將相機收在胸前口袋並把腕表戴在左手上的期間裡，剛剛離開的那名研究員也推著一個台車回來了，而車上則放著一個約有一公尺高、半公尺寬並且被白色布幔蓋住的物體，那個物體從進入房間到現在都一直持續發出低沉的嗡鳴聲。
獵犬也注意到這兩名研究員似乎很忌憚這個聲音而且巴不得離那物體越遠越好。
高個子研究員在用眼神與同事確認之後便揭開了布幔－－原來底下是一塊被吊掛在不鏽鋼架上的青銅板，一邊板面被打磨的光可鑒人，而另一邊則有些已經鏽蝕到看不出是什麼圖樣的裝飾性雕刻。
矮個子研究員在那來源不明的嗡鳴聲中繼續跟獵犬說明：「只要用身體裸露的任何部位觸碰到鏡面就會被傳送走了，但是同一時段只能送走一個人。讓人回來的東西也是碰到就好了。」
看來這就是為什麼他們要把自己全身包得滴水不漏的原因。
不是因為什麼生化相關的危害讓獵犬放心了一些，她接著提問道：「有人進去過兩次以上嗎？」
兩名研究員對視了一眼，然後高個子的回答了這個問題：「一開始還有，但是後來離開的關鍵物品似乎越來越難被找到，就再也沒有這種案例了。」
一陣唯有嗡鳴聲持續不斷的沉默。
獵犬做了一輪深呼吸，問了最後、也最關鍵的一個問題：「所以我要找到什麼？」
獵犬拍下了自己最先來到的地方，這裡很明顯不是自己曾經踏足的國度。
她確認過牆面上的掛鐘已經只剩下裝飾功能，而周圍的所有景色都像是在相片裡面一樣的寂靜無聲，即使窗外的樹葉與草叢依然會隨風擺動，但仍然像是動態圖片一樣沒有發出半點聲響。
她為了優先取得能推測所在位置的情報所以離開了教室，接著在一邊探索周遭一邊尋找醒目的地標的過程中她也確定自己位於一個陌生國家的學校裡，而再往校區外遠眺的景象全都是有如被模糊筆刷粗糙抹過的雜亂叢林。她目前沒有看到任何肉眼可見的動物存在，而獵犬也沒有無聊到找方法檢查微生物，因為左腕上傳來的滴答聲響一再的提醒她時間寶貴。
「既然是學校的話－－」
『那個東西沒有固定的外表，但總是和周圍的景色格格不入。』
出發前最後問題的解答有如在獵犬耳畔再次響起，但也矛盾的讓她遲疑。
「什麼東西最不應該出現在學校？」
她站在位於校園中心的穿堂和一個光頭男人的銅像面面相覷。
「這誰啊？」
總之不是這個。
滴答。
還有三十分鐘。
「只剩下三十分鐘了。」
在同事的出聲提醒之下，矮個子研究員只是木然的隨口應了一聲，他也沒在忙什麼，就只是拉了張椅子坐下來盯著那面銅鏡瞧。
被吊掛著的銅鏡此時是如此的安靜，靜得讓人狐疑迄今發生的一切都只是執妄與錯覺。
「有的時候我忍不住會想……」
打破那難辨長短的沉默的，是另外一種猜疑。
矮個子研究員聞聲轉頭望向共事以來話總是不算多的同事。
「這個東西之所以會在沒有人進去的時候發出那種嗡嗡聲……」
高個子研究員也轉過頭與同事對望。
「會不會是在說『它餓了』？」
滴答。
還有十五分鐘。
時限的逼近會使人更加焦急，而焦急就會容易犯錯。
獵犬認為最普遍的盲點就在起點，所以先回到一開始的教室嘗試尋找最不應該出現在學校裡的物品。結果接連在課桌椅和置物櫃裡面翻出了幾部手機甚至掌上遊戲機都不是『關鍵物品』，更別說那些零食、玩具和漫畫書籍。
她一發現自己進入誤區之後便再次深呼吸重新整理思緒，仔細想想就算是學生攜帶的違禁品也不是不可能出現在學校裡面，打從一開始她就找錯方向了。
於是她再次離開了教室。
滴答。
還有十分鐘。
稍早的揣測讓兩人又把位子挪的離那銅鏡更遠了幾分。
即使沒有根據，但恐懼就是從那小小的角落一點一點的慢慢往心中侵蝕。
滴答。
最後五分鐘。
景色改變了。
因為是在室外所以獵犬才能夠察覺到這點。
原本一望無際的模糊叢林不知何時有了邊際，它們逐漸被更難以辨識的模糊吞沒，化為了一團黑綠混雜的墨跡。
時間已經所剩無幾，她焦急的奔向了這個區域、這座校園的中心位置，試圖藉此拖延被那片模糊吞沒的期限。
但那片邊際以肉眼可見的遞增速度在加速逼近，嘲笑著她的徒勞。
蔓延的絕望攀上了她的腳踝，她彷彿能聽見那蓄著鬍鬚的男人得逞般的笑蔑。
她在急促的喘息中哽咽，她不能在這裡止步。
模糊逐漸侵蝕校舍，把一切捲成混沌的雜亂色彩。
就像那逐漸斑駁褪色的回憶笑顏。
「爸爸……」
獵犬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從懷中取出了珍藏的那張相片，並且望著那尋覓多年而未果的父親笑容。
如果在這邊放棄的話－－
她咬著牙將差點從嘴裡溢出的嗚咽硬是吞回了腹中、用袖口將還在她眼框中打轉的淚珠粗魯抹去。
再次張開雙眼時，那永不放棄的碧綠已經重新擦亮了鬥志。
「我才不會－－」
就像當年在紅場的無情寒風中面對壓倒性權力的威逼。
「－－死在這裡！」
在最後的最後，她看到了那個女孩。
滴答。
滴答。
「時間到了。」
矮個子研究員頹喪的放下戴著腕表的左手，用滄桑絕望的語調宣告：「失－－」
銅鏡的表面閃爍了一下而獵犬的身影從中摔了出來，她仰躺在地板上以打算把室內全部氧氣吸光的氣勢大口喘息。
那兩名研究員還在原地傻愣著，思考能力被這難以置信的谷底翻轉震撼到徹底停擺。
「иди на хуй！4誰想得到啊！？太坑人了吧！？」
一直到獵犬終於能緩過氣罵出這一段生還感言才讓兩人如夢初醒的上前協助她起身。
「妳辦到了……」矮個子研究員把獵犬全身上下左右都看了一遍確認沒有缺胳膊少腿之後歡呼道：「妳辦到了！」
獵犬在他們興高采烈的蔟擁中多喘了幾口這個世界的新鮮空氣，然後吐出了諫言：「現在高興還太早，如果真的照你們說的每次難度都會變高，那我建議你們不要再派人進去了。」
這個結論無疑給負責整個計畫的兩人當頭澆了冷水，這表示他們這些年頭付出的時間、勞力跟犧牲的一切都打了水漂。
但矮個子研究員很識趣的等獵犬把相機和計時器歸還並抓起寶特瓶裝飲用水灌了幾口之後才怯生生的提問：「所以妳最後找到的是什麼東西？」
獵犬晃著寶特瓶並盯著裡面波動的清澈，沉默了片刻之後才回答。
「我找到了我自己。」
「嘿！歡迎回來！獵犬同志！」
獵犬翻著白眼迴避了鬍鬚男惺惺作態的熱烈熊抱之後，閃身挑了張上面沒有堆放雜物的空椅子坐下，大有『本小姐不吃這一套』的勢態，於是後者只能識趣的摸摸鼻子走回自己的座位。
「我是聽說今天酬勞會下來才走這一趟的，沒有重要的工作的話我打算休息一陣子。」獵犬直接了當的宣言道。
「酬勞，有，而且他們多給了一些。」鬍鬚男從堆滿東西的會議桌底下抓起了一個看起來沉甸甸的紙袋，但是在遞給獵犬時卻又作勢收手：「但是－－」
獵犬的臉色立刻一沉：「我說過你抽成太多就準備吃刀子。」
「沒沒沒！妳別誤會！」鬍鬚男見狀趕緊把紙袋扔給對方然後舉著兩手後退。
獵犬掂掂紙袋的重量後才滿意的示意鬍鬚男繼續說。
「妳這次的工作成果打響了我們的知名度，渾沌反叛軍接著給了一個大單，但是也開了個你要參與的前提，所以休假，沒辦法。」
說完鬍鬚男便在獵犬大翻的白眼前事不關己的攤手。
「又是實驗？」保險起見獵犬先問了一句。
鬍鬚男笑著賣了個關子，然後啣起了一根雪茄。
也不點燃，就只是啣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