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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意
本文件是於SCP-V1L3-J運作實驗中產生並作為紀錄歸檔，內文提及之人物、場景、事件皆與現實相悖。
夜遊賭城指南
V1L3-J How to Spend the Night in Sin City
1月9日/ 17:39/ 飛機艙內/ 晴
客機帶着低沉噪音的副作用用機翼劃破雲層傲遊天際，他們背向着燃燒的日飛往遙遠的異國——也許對於相鄰而坐的Lucifelle與Owen如此，但對於Kris來說：他要回家了。
座位靠着窗邊的Kris戴着Meters耳機，選擇性地無視身旁兩位交換喝着暖蘋果汁與熱茶、滿溢着一股曖昧氣氛的兩人；他注視着雲層下的若隱若現的城市區塊，將近黃昏的日光將罪惡之城映得像是金黃的稻田一樣。他不惜忍着頭痛，想起了童年家中的麥田——一轉眼間腦內金燦的童年映像瞬即被賭場中輝光的籌碼圓牌取代。拉斯維加斯是他第二個家，Kris在心裏暗念。
說實在的，Kris沒有一刻不是在埋怨着自己日趨嚴重的失憶症。他雖然是在專門負責處理模因與逆模因的Site-ZH-12工作，但他從未獲得服用記憶加強劑的權限；也許他的病症惡化，有一部分的責任在基金會吧……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對於一切的回憶，他只能靠自己那會不定期發病的腦顱海綿記住。運氣好，只有特別好的時候，他能在對的時機想起關鍵的記憶；但更多的時候是零碎的記憶在他的日常中時隱時現，圍繞着、困擾着他，使他分不清過往與現在。
而就在此刻，他的腦海中顯現出了一個看向他方的男人面貌。遙望中的男人臉色嚴苛不帶一絲笑意，直到那腦海中幻想的與自己對上了眼，對方的眼神才淡現出溫柔。他是誰…….「D，不，House？…Ra- ran…dall……」對，對。Randall House——House主任。Kris被太多事情分心了，難得的假期讓他放鬆至腦袋猶如鬆脫了螺絲，無法正常思考。他快速回想了一下這次旅遊的目的：基金會爲了節省員工娛樂資金，讓Kris及近期新婚、需要度蜜月的Site-ZH-12研究員劉一語 (Lucifelle)與副主任U.N. Owen一同前往拉斯維加斯度爲期兩星期的帶薪假；而他自己也可以順道與許久未見的前上司—— Site-616 站點主任見上一面（如果對方願意的話），他發出的會面申請，似乎僥倖地，有可能是對方手誤簽錯名，通過了。
他猜想着與616的站點主任會面之時雙方會有何反應：因爲能見到分開許久的人而感到高興？自己或對方不符想像中的形象而感到失望？因爲簽錯文件而被迫與對方見面的尷尬？或是發覺這全是浪費時間的憤怒？他搖了搖頭，在自己的記憶中……Randall是……他頓了頓後想：他是一個對於自己來說重要的人，就如父親、或是老師的概念般，在適當的時機溫柔、在適當的時機嚴苛，卻不失威嚴與衆人的尊重。也許是記憶爲Kris對Randall的記憶蒙上了一層美化濾鏡，但主任對於自己來說幾乎就如一個完美的父輩形象一樣，會使人耐不住依賴對方、卻也想獨立自主得能使對方爲自己感到自豪；Kris會想要被他稱讚，也不會爲對方的斥責感到不忿。他……
Kris看着飛機窗上自己的倒影，這才留意到臉上已泛出淡薄紅暈。他的思緒趕緊從亂想中抽回，迫自己返回現實當中。
嗯，是飛機上的暖氣不夠強才讓自己凍紅了臉，是的，就是這樣。
Kris脫下耳機，將它置於圍巾之上，接連着深呼吸——吸氣——呼氣——他的注意力重新彙集，他邊點擊着飛機椅背上的觸碰顯示屏查看到達目的地時間，「嗯……還有大概20分鐘。」——邊偷偷斜眼竊聽身旁同事的對話：
「——歐文……看，烏龜。」Kris瞄到Lucifelle把手機屏幕上的一張照片展示給Owen看，那看起來像是在他自己的住所中拍下的。Kris一直以爲受Lucifelle養育的只有辦公室裡的刺蝟Lulu和小鴿子而已。烏龜……嗎？Kris想了想，嗯……溫和又緩慢的，也不是不像他的主人。
真可愛。
「是嗎？我倒是覺得牠有時候兇兇的很可怕，我好擔心牠會咬我腳跟。」
我還以爲那是Lulu才會做的事。
「當然，Lulu也會啦，不過我在辦公室裡都有穿襪子穿鞋，所以沒那麼可怕……啦。」
等到蜜月完了之後，我是不是也要開始擔驚受怕着腳跟被烏龜咬了？
「對啊，你們現在也是家人了……」
『家人』……到現在我還是難以想像我們成了如此親密的存在。
「……我也是，一切都太快太神奇了。我到現在都不太相信我們正在前往蜜月。雖然基金會給我們的資金不夠付賭城週邊酒店的兩間套房……所以我們要和Kris住同一間房……」Lucifelle的嗓音逐漸小聲，Kris眼尖地看到對方在說着這話的同時一閃而過的偷瞄了自己一眼。
有很多事不是一定要在酒店房裡才能做。
「哈……歐文你……真是的。」Kris留意到Lucifelle在講這句話的時候，臉刷的一下變得通紅，微微張開了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麼的表情。的確，雖然飛機上並非滿是能聽懂中文的乘客，但如果是自己被Rand——不，自己到底在想什麼？當然是Craig，是被Craig這樣調情，自己的臉上也會浮現出罕見的驚訝表情，附帶臉紅心跳與不好意思。
Kris理解Lucifelle此刻的心情複雜，而自己也不好意思再聽下去了。於是他重新戴起耳機，讓音樂安撫他滿是期待又怕被傷害的心靈，安靜地等待飛機降落。
18:02/ 麥卡倫國際機場行李領取區
他們在人來人往的機場裡，等候着迴轉行李將屬於自己的行李箱送到自己面前。
Lucifelle與Owen就如其他一同等候行李的同性情侶一樣，親密又不習慣地牽着手。Kris光是看着他們黏膩的背影，也能猜得出掛在二人臉上的是受這徹底包容同性愛的國度圍繞而展露的舒心笑容。
Kris靠在行李領取區的建築支柱上，視線心不在焉地於站點通訊器與履帶之間來回。他手上的並非屬於Site-ZH-12的站點通訊器，而是一部型號與外觀相符、一樣老舊的舊機。被磨損的金屬邊框，以及過潮流的流線設計，加上現代人不適應的過重手感，都在提醒着Kris這是年代前的頂尖科技：「嗯……從以前的東西裡找回來裝置，充了電之後似乎還能用。」通訊器屏幕先是亮起了基金會的白底黑字標誌，再而顯示了一條開機的進度條。他耐心地等到進度條讀完，果不其然，與12站資訊部門的人員說的一樣，開機後就馬上連上了他的前前所屬站點——Site-616的內聯網。
沒記錯的話，House主任曾經給過自己他的私人通訊器ID，這可是非一般待遇，Kris猜想整個Site-616也沒多少人擁有對方的私人號碼。過去的自己，超勇的！他點開了通訊錄，往下滑過一個又一個以往同事的名稱。最後，他在「Randall House（私人）」一列停下，深吸一口氣、再而嘆息，點了進去。
| 12082014████R
| 給：Kris Sallow
| 來自：Randall House（私人）
| 回覆：今天的下午茶
對了。你還想念Tea Lounge的egg gougeres1嗎？
尤其是和我一起吃的那幾次……我還記得你也喜歡那裏的司康餅。
| 12082014████R
| 給：Randall House（私人）
| 來自：Kris Sallow
| 回覆：今天的下午茶
你竟然還記得我喜歡吃什麼！我太受寵若驚了。
我當然掛念那時的時光了，我能再回來的時候你要帶我去吃喔！
不過當然，和你在一起我去哪都開心。哈哈。
| 12082014████R
| 給：Randall House（私人）
| 來自：Kris Sallow
| 回覆：今天的下午茶
不說了
好像收容失效
要去避難
| 12082014████R
| 給：Kris Sallow
| 來自：Randall House（私人）
| 回覆：今天的下午茶
Sallow！你還好嗎？
你安全之後要說一聲。我很擔心。
| 13082014████R
| 給：Kris Sallow
| 來自：Randall House（私人）
| 回覆：
一天過去了，你還好嗎？
我的權限不足以讓我得知你在Site-ZH-02的安危。是很嚴重的收容失效嗎？
請儘快回覆我不要讓我擔心。
| 15082014████R
| 給：Kris Sallow
| 來自：Randall House（私人）
| 回覆：
我動用了一下關係，好像有死傷。
我祈禱你不是其中一個。
| 22082014████R
| 給：Kris Sallow
| 來自：Randall House（私人）
| 回覆：
看到這則訊息就回覆我吧。
此刻自己的表情又是何樣的呢。自從那次意外後，自己就像忘了對方一樣——卻也不能說完全是忘了，他的腦海中尚存着與對方共度日子的回憶，但是卻再也不如往日一般……一時之間想不到怎麼用中文說……“Attached to” Randall House。
Kris感覺糟透了，他感覺自己就像無情無義的一個——稱不上爲人，只能說是牲畜——一樣。在自己只是稍微沒那麼喜歡對方的時候，就將對方徹底拋棄。而在自己需要對方、懷念對方的溫暖之際（就像現在一樣），就又重新假裝無事發生重投對方胸懷。他是一個徹頭徹尾的一個壞人，無情地操縱着自己與他人的情感。
他看着與今時隔8年的訊息……最後還是沒能忍住抱試一下的心態發送了一行訊息。
| 09012022████R
| 給：Randall House（私人）
| 來自：Kris Sallow
| 回覆：會面請求
是您本人批核的嗎？我的會面請求。
Kris的眼神由不安定轉爲空洞。他甚至不知道對方是否還在使用這個號碼，他甚至不知道日理萬機的對方是否還記得自己的容貌，他甚至不知道對方是否還在乎自己——然自己卻還抱着僥倖心態試試看。爛人。他在心裏這樣辱罵着自己。垃圾。人渣。他不能否認。
| 09012022████R
| 給：Kris Sallow
| 來自：Randall House（私人）
| 回覆：
Sallow，想不到你還用着這部通訊器。
是的，那是我。
兩小時後，The Tops2見面。
我們需要好好聊一聊。
「克里斯！我們的行李到了！」Lucifelle一邊在遠處叫喊着Kris的名字，一邊拖着三個行李箱——兩個Lucifelle他的，只有一個是Kris的，走向對方。這有效地分散了沉浸在自毀想法之中Kris的注意力。Owen亦同時揮着手，另一手拿着寫了什麼的筆記本：
出發到酒店囉。
19:24/ 亞利桑那州查理博爾德酒店201房
——映入眼簾的是90年代美式家庭風的裝潢，Lucifelle率先進入了房間：「和我想像中的差不多呢：一房一廳。」Kris的姿勢由坐變躺倒在雙人牀旁、於是顯得卑微的單人床上，正發出着低沉的嗚鳴聲。
Kris翻過身來，在床上仰視坐在鄰床上的Lucifelle：路西正在用關懷的目光看着因着面子問題才沒有在柔軟的被子上翻來覆去的自己。Kris因不爽快的心情擺着比平時更苦瓜的表情、開口說道：「我——還沒做好那個心理準備見House主任……」在哀怨的聲線中隱埋着撒嬌的語氣，這是只有爲Kris進行了心理輔導好幾年的Lucifelle才能見到的一面。他們趁着Owen還在酒店大堂櫃檯處理手續、能獨處的時候，快速做一次短暫的心理輔導。
「乖，我懂。你現在一定很不知所措吧。慢慢來，說一下爲什麼你……嗯，會擔心這次見面呢？」Lucifelle放慢語氣，讓Kris可以稍稍放鬆下來整理文字條理；他再而向前略彎腰，輕扶起Kris的雙臂，使對方不再作半躺半趴之勢。
「……」Kris在微微反抗了一下對方的扶正後依順，他在坐正後伸展一下筋骨；張開雙脣，但又似是愣住一樣沒能發出聲響。
「你可以喝口水……」Lucifelle轉身拎起了酒店訂房附送的瓶裝水遞給對方，Kris伸手接應。咔，的一聲，緊隨着的是喝水的吞嚥聲，空洞地在寂靜的酒店房中迴盪：「……謝謝。」
「我只是……覺得自己好像沒臉見他。」Kris頓了頓，更正道：「不是『好像』，是『根本』沒有臉見他……我這些年，都在做什麼啊。我、我——我只是…….我自己單方面覺得他對我來說變得好陌生，他、我、我不知道……」
「別着急……」Lucifelle知道這種時候不能陪着需要協助者一同沉浸於情緒中，他必須擔任的角色是情緒暴雨中屹立的燈塔，爲困在海浪中的落難船隻作暗夜明燈；這種情況下，他能做的最好選擇就是等候風浪緩和，他才能給予進一步的指引。
「對不起，我該講清楚點。事情是這樣的……你也知道，我自從那次意外之後轉變頗多——而關於這件事，最主要的問題是在那以後，我就一直出現『我覺得我身邊的一切都不真實，都非從一開始就存在的』的想法。就、就像是有一天我的過去全被抹除，而這個新的現實就緊接被安置在我身邊，僞裝成它一直都在，和上星期四論3有點類似、吧……我感到，感到非常的不適應，我想要……從一切的身邊逃跑，我不屬於這裏，這裏也不屬於我。」
「嗯嗯……是這樣嗎？謝謝你跟我說這些。為了保護自己的逃避行為是正常現象，如果這會讓你好些的話可以這樣想沒關係，但既然這種想法讓你焦慮，比起馬上要你別去想，可能會更傾向於慢慢從這個想法裡走出來吧。」Lucifelle嘗試將自己代入Kris的處境以更理解他，但他發現自己做不到，自己無法如此輕易地成爲另一個人……又，或許Kris的「無法融入『自己』這個角色」也是如此？Lucifelle嘗試以一個外人的角度理解自我的想法：「所以，你覺得自己所愛的House主任變得好不真實？因此你……你感到極端的恐懼與不安，便出現了逃避心理。」
「對，嗯，對，就是這樣。自我出現那樣的心理現象後我就一直迴避着與他接觸……我也不知道我在怕什麼……我太可恥、太沒用了。8年之後——如今，我得要面對這好幾年間他有可能積累的因愛轉恨、異視或厭倦……我好焦慮……」Kris的語速放緩，他彎起腰、用大腿與前臂支撐着頭部。他的手托住下巴，指尖靠近脣邊，接下來則是難以自制地焦慮啃食起指甲尖端。幾秒後，他疑是想起了自己說漏了些什麼，又放下手至大腿高度，扣十指，逐自白：「我也擔心他即使在這些年沒有對我的逃避產生反感，他也會因爲我的其餘轉變而不再，當我是朋友。」
確認Kris大概說完想傾訴的話後，他原本想說：如果House會因此討厭Kris，那他們的關係其實也沒Kris想像中的那麼好。但他及時意識到那樣有機會二度打擊對方的心靈，便又思索起另一番話：「說到底人的想法本來就很難控制，它會像很多個在你腦內的小盒子，有些並不代表你真正的想法，只是他們擅自跑出來了，所以我們該做的是幫你把那些小盒子的蝴蝶結綁回去，就算它們不是你真正所想的，它們也是屬於你的一部份。要試著去學會接納這份情緒，才會有面對對方的勇氣，否則就算得知了對方如何看你，你最後還是會受到傷害。無論他依舊十分看重你、抑或是早就忘記你了，兩種選項你到最後都還是會怪罪自己——所以你現在需要的是先從這樣的焦慮中慢慢走出來；雖然我只能透過言詞間認識House這個人，但是我能想像得出他本人很、體諒你的，而這個事實時到今天我相信也不會改變。他能接受你的。」說完這句肯定句的Lucifelle實際上稍帶良心不安，因爲他真的不熟悉Randall House，他只能祈禱對方本人真若Kris的形容般對他好。
Kris匢圇吞棗般灌了自己好幾口水，腦顱同時也如攝入水分般高速運作、奮力吸收對方話語的內涵；他用毛衣袖口擦擦從嘴角滲出的水珠後，掩着嘴打了一聲嗝——喝太快了：「希望如此吧……多虧有了你，我現在沒有那麼想逃跑了——儘管我還是對這次會面感到緊張。你的一番話排解了我部分的負面感受……現在的我，比較像是，心跳加速但是是正面的——期待和House的見面。」
「緊張是正常的，嗯，我很高興能再一次幫助到你。」Lucifelle一直觀察着對方的面部表情變化，確定對方的心結確實是有被自己解開一小段後，他發現自己也渴了；口乾舌燥的他扭腰領取另一瓶食水後，跟隨Kris一同攝入水分。
「你覺得我是個好人嗎？」冷不勝防地，Kris突然冒出這麼一句難以回答的質問。
「……是的，我覺得Kris內心深處是個好人。」答罷Lucifelle繼續喝水，他仍爲自己分鐘前的談話感到自豪：快速專業但非不誠懇的對應。
Kris在Lucifelle喝水的期間坐累了站立起來，便在房間裡繞了個圈。高跟鞋的腳步聲至於窗邊即止，Kris稍息隔着玻璃窗戶遙望不遠街上處的夜明風光；Lucifelle瞄了他的背影一霎，推斷對方是在爲稍後與重視之人會面建立心理準備，便不作多想。
「那你會喜歡我嗎？」
「唔——」剛以爲事件就此落幕的Lucifelle差點沒把礦泉水反芻回寶特瓶裡。好尷尬啊，他方才已經耗盡了自己的腦思考力，這一刻該怎麼回答才好——
對不起。你知道我已經是已婚之人了，這個話題不該繼續。「對不唔——！」正當Lucifelle在心裡鼓搗完畢該說的話後，一股和暖的柔軟已經貼上了自己的嘴脣——這是什麼情況？腦子當機。完全反應不過來。在Lucifelle他意識到現在正發生何事的時候，自己雙手已經被看診者按壓在雙人床潔白的被褥上，動彈不得。
兩人的臉貼得極近，直至他們的鼻息開始影響彼此的呼吸節奏。
「哈啊——停下來！！」體弱的Lucifelle動用全身肌肉極力掙扎，才好不容易中斷雙人口腔的連結；他就如要被侵犯的女孩子般放聲高頻尖叫亂動，全程沒正眼看Kris一眼。
——而對方也確實老實地停了下來。Lucifelle這才定睛、以他能做到的最兇狠的表情面對對方；就在這時，兩三餘滴鹹水落在自己臉上，他才察覺Kris在哭：「……路西會因此討厭我嗎？」
「在這種過分的事上，我是不會區區因爲你哭了我就心軟的。」他心軟了。但他還是很清楚什麼事是可以被允許，什麼是不可容忍的。「但要是你再繼續這樣壓着我我就要惱怒了。」
「拜託，再一下子……」Kris將頭埋在救贖者的肩脖間，用鼻與脣緩慢、輕柔地來回摩擦着對方加速搏動的動脈之上的皮膚，猶如小動物在對母親撒嬌一般。
要是此刻的場景被Owen撞見了怎麼辦？Lucifelle並非是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實際上他已經擔心得快要死了：蜜月之夜對象卻與自己的同事搞上？這種惡聞只會讓三人同等蒙羞。但動物般不斷的肉體碰撞與摩擦讓Lucifelle的擔憂不自制地消散，他好累，他不想再思考了。
Lucifelle的雙臂高舉晾在半空中，放下雙臂擺出任由對方魚肉的身姿不是，如迎合對方環抱着Kris的腰背部也不是……他最後只好拍了拍Kris的肩背處，似是在示意對方做夠了就收手。
「唔……唔。」Kris見Lucifelle再無激烈抵抗後，又將脣貼上了對方的嘴上，不時啃咬着對方的嘴。
「會被原諒的……」
「……」
「不……」
「唔、哈啊……」
「……嗚。」
「……」
19:57/ 博德高速公路邊/ 微雨
1月的寒風無情地吹襲着Kris彷彿即將失溫的身體，坐在公共巴士站等候座位上的他將圍巾往臉上拉，爲口鼻隔擋刀刃般的冷流。他往海綿口罩與圍巾裡哈了幾口氣，溫暖布料底下被凍得泛紅的臉頰。
歡迎，研究員Kris Sallow。
現時 1 月 9 日 19 時 58 分。
當前氣溫 攝氏 9 度，溼度 56 %。
他真該在出門前往臉上塗點潤膚露。但他太趕着出門了——那時他幸運聽見了Owen的敲門聲，更幸運的是對方身上沒有門卡，他才來得及於對方發現不倫前止損自己的衝動；並在約莫一分鐘內整理自己的衣裝與容貌，他就那樣急忙地摟着大衣與錢包，假意快要遲到爲對方開門後衝出了酒店。
他知道他對不住Owen，但他發誓自己只有與Lucifelle親嘴，僅此而已。
被燈火照明的天空，不知何時，從偶爾落下幾滴水珠變爲下着朦朧的細雨。被風吹轉向的雨針刺進Kris裸露出的部分肌膚上，仿似在嚴刑迫供落魄者適才爲何要犯下此般惡行……因爲這裏是罪惡之城Sin City啊。他也真虧他想得出這麼站不住腳的藉口，但他有在懺悔了。甚至是悔恨着自己的所作所爲。他羞愧得想要殺死自己——儘管懷有這種想法經已是他的日常。自己到底是爲什麼要這樣做？他質問着自己。
自己到底是爲什麼要這樣做？莫非自己是在渴求Lucifelle的愛嗎？他回想起自己常年爲了進行心理輔導的拜訪，自己幾乎是將一切一切過往、已經、可以、將會擔憂的事傾訴給對方聽。而對方也確切的有給予自己回應——但這就代表對方對自己有好感了嗎？不，不，那只是對方的工作而已。Kris低着視線，才意識到儘管對方瞭解自己的所有，但自己卻全然不瞭解對方。一切都只是自己的一廂情願。認爲將自己全盤托出，對方就會因此同情而有機會喜愛自己嗎？到了現在Kris才意識到這種想法何等荒謬又天真。
Kris彎腰抱着頭髮，不顧在公路上呼嘯的車輛上乘客目光，顫抖着。他到底是什麼時候懷有這種天真的想法的？以前的自己雖然略帶輕佻，但也不至於有這種幼稚的思想。在嚴肅不苟的表層下，自己的心智只是個孩子嗎？也許——不，很可能是。他就如戀母的孩兒一樣，渴求着來自母親的溫暖……而此刻在潛意識之中代表了母親形象的就是劉一語：Lucifelle先生。儘管可笑，但他實在是想要被如母親般扮演着心靈支柱的Lucifelle的愛安撫。
又或者，在他腦海中苟存的並非天真，而事實也許正好相反——他壞透了。他只是在利用Lucifelle。這就像實驗室裡每天上演無數次的實驗，之中不乏有先使用試紙測試物質特性、確認後才再會繼續實驗的環節：Lucifelle就像那張造價並非昂貴、量產的試紙一樣，用來測試Kris是否會被愛上——尤其是是否會被Randall愛上——的衆多消耗品之一。在得出自身尚算受人喜愛的及格人類結論後，就會毫無感情地將試紙揉皺，戲謔地拋進垃圾箱之中——
扭曲，太扭曲了。Kris止不住顫抖，他抱緊自己的雙臂，略帶神經質地盯着一架又一架與自己無關的汽車飛馳而過。
不行，自己不能用這種精神狀況去與敬愛的Randall House見面。
「啪！」一個來自自己的巴掌重重打在自己的臉上，他的身體因疼痛楞住，但他的意識極快就恢復清醒：是的！就是這樣！疼痛能帶給自己清醒的救贖！
十數個巴掌繼續落在早已因寒冷凍得發紅的頰肌之上，就如在毆打着自己極恨的宿敵一般，勢要將自己置於死地。他沒有給一絲讓自己喘息的空閒，極度的疼痛如同海洛英一樣帶給他片刻又片刻的理智……
……
…….他滿意地帶着因痛覺流出的淚水，搭上前往拉斯維加斯大道的公共汽車。痛，並快樂着。
19:54/ 亞利桑那州查理博爾德酒店201房
我辦好酒店的手續了，要不要出去玩啊？對了，我帶了杯飲料給你——看，是美國版的可爾必思喔，正好在打折（雖然還是比在臺灣貴）。
「嗯…..」Lucifelle雙目空洞地臥躺在略嫌凌亂的雙人床上，聽見熟悉的穩重腳步聲後才轉過頭留意到那傢伙走後愛人的回歸。
你不喜歡原味嗎？
「……不是不喜歡……」Lucifelle勉強着自己、爬了起來，稍有氣無力地伸出手接過Owen遞出的乳酸飲品。Lucifelle深呼吸了幾大口酒店房內的溫暖空氣，整理好呼吸後以微笑面對Owen：「只是——」
Something’s wrong？
「算是……」Lucifelle頓了一下奮力思索要怎麼說才不會使Owen擔心。Lucifelle知道若是Owen得知自己被Kris壓制強吻，Owen肯定會馬上護送自己回台——但Lucifelle知道那只會壞了三人的興致，Owen好像對於出國旅遊感到相當開心……
有些不對勁，我感覺得出來。
「我只是，可能是水土不服吧。」Lucifelle吮了一口飲料，漱口，試圖不着Owen注意地洗乾淨Kris在自己口腔內留下的唾液。
那我留下來陪你休息。
「啊啊，不用啦……我已經好得七七八八了。」Lucifelle違心地露齒而笑，同時不熟練地抱緊坐到自己旁邊的Owen：「這樣抱着歐文，身體接觸真讓我害羞呢……這種接觸讓我不討厭呢。」是的，他正在試圖利用愛人抹去適才被侵犯的噁心感，他好想哭泣，但他做不到也不能做。他只能像這樣假裝平靜地貼近心愛的人：畢竟解釋起來太麻煩了，自己也不想再度回憶那不可言喻的場景——他更不想僅僅因爲無法反抗侵犯而有被Owen認爲自己是放蕩的人的機會。這不像性騷擾宣導片般理想：只要舉報加害者就一切都會恢復正常，在這個殘酷的現實中他只能默默地忍受。
「嗯……我感覺好多了。」在長達數十秒的擁抱後Lucifelle舒了一口氣，他握住Owen的雙手，用着所能做到的最精湛演技以笑眼看着對方：「你剛剛說想出去玩嗎？那我們去逛逛大街吧。」
只要你不辛苦的話做什麼都好。
「嗯！」
20:23/ The Tops賭場酒吧
賭場內的氛圍不算昏暗，大廳中迴盪着吃角子老虎機音效、賭桌上如神沙一般流動的籌碼碰撞聲與賭客們的高聲歡呼或哀鳴。
聖誕節與新年期間的一週是拉斯維加斯訪客擁擠的高峯期，雖說過了約10天高峯少略褪去，但場內仍是幾乎全滿。
——除了一個座位。在那稀有空位旁坐着的是一位西裝筆挺的中年男子，儘管髮色摻雜銀白，卻仍不失英氣。穿着深藍西裝外套的他姿勢端莊地坐在酒吧的高椅上，不時提起左臂查看錶上的時間顯示，似乎在等着誰。兩名黑西裝男子不苟言笑地站立在中年男子的身後，其中一名保鏢看向同事使了使眼色，以眼神詢問對方是否應讓對方停止吮飲第三杯威士忌。
| 09012022████R
| 給：Kris Sallow
| 來自：Randall House（私人）
| 回覆：
Sallow，你到了嗎
肉眼可見的，Randall在點擊發送鍵前遲疑了。自己該發送這行訊息嗎？這樣會否顯得自己太急躁？他想在Kris面前擺出一副嚴肅的樣子，但這也無可厚非，畢竟自己被拋棄8年也並非什麼可以輕易寬恕的事。他也想當個聖母，把這件事忘在腦後罷——那樣既能讓自己活得舒心，又能讓對方與自己再度相處時感到自在……
但他做不到，他做不到。
他也是個人，也是個有感情的人。更重要的是，他是黃金時代Golden Age的產物，他的尊嚴不可避免地被時代提攜，換句話說就是：自己那高傲的尊嚴經不起挫傷，他害怕低頭。
情感這種事，說起來比做起來輕鬆：他當然可以在嘴上違心說說自己「早已看開，可以再當朋友也沒關係」又或者是連藉口都幫對方編好：「是因爲出了意外所以失憶，忘記了所有人啦」諸如此類的。但這是個心結，可沒那麼容易就能解開。8年前，Kris完全消失在自己的生命中；8年後，Kris的名字卻突然再度出現在某一份申請書當中，他以爲自己看錯了、又或者是以爲是恰巧同名的人，但經過事實的查證，Kris就是Kris。但他還是那個他嗎？
Randall手中的威士忌玻璃杯越掐越緊，直至自己手心的體溫快將麥色的忘情水沸騰至他流血的心一般熾熱。被調酒師精心削成球狀的冰塊如今溶得只剩硬幣般大，他順着吞嚥酒精的勢頭將冰一塊往嘴裏送，又狠狠咬碎泄憤——回過神來，他再也不知自己爲何憤怒。
| 09012022████R
| 給：Randall House（私人）
| 來自：Kris Sallow
| 回覆：不好意思
啊……真抱歉，我已經在儘快趕來了。
我太久沒回來忘記了公車的班次……
他深呼吸了一口。
Randall深呼吸了一口，接吐氣後嘗試恢復成與平日無異的正常狀態。他又成了那個在過往的Kris Sallow眼中，平易近人、理性但不失同情心的模範主管。他望着見底的器皿，平滑的玻璃底部映出了自己的倒影，他盯着影中的自己看了一會兒，然後再瞄向在吧桌前擦杯的酒保們。黑短髮的男酒保似是瞧見了對方埋藏着什麼有趣的故事，便饒有興致地：「Sir，在等人嗎？」
「……」被主動搭話的Randall上下打量了面前的這位調酒師幾秒，俄頃向少年微微點頭：「對，我們本來約好了8點……20分在這兒等的。」是嗎？但其實自己也沒真切定下會面時間，8點15、又或是8點30見面都可以。沒設定規限，自然也有心理準備Kris會沒按心裡所想的時間到達；這樣也好，他原本就需要在下班與私人事件之間爭取點個人的喘息時刻。但他在還沒想好要和對方說什麼前就已經先自個兒喝得微醺。
「我看先生您8點左右就已經到了呢，想必是非常重視這位小姐呢！」酒保語畢之時衝着Randall輕笑了幾聲。也許是酒精的催化作用，Randall驀地開始將臉上帶笑意的調酒師與過往的Kris作比較：同樣的利落黑髮、屬於青年的臉蛋，噢，那該死地相似的笑容……他快速搖了搖頭使自己清醒過來：「不，不是『小姐』……」
「噢？那介意和我聊一下來龍去脈嗎？」年輕酒保挑了挑眉。真的太像了。Randall在心中暗罵了一句。
他漸入醉景的腦袋開始思索着：怎樣才能簡單又不暴露基金會機密地說出自己與Kris Sallow的關係。他繼而意識到自己大可以對酒保撒謊——這可是他的長處……但他看着對方的臉，他此時此刻只想要說實話。
「就像是……」Randall猶豫了片刻，然後想到了一個較爲恰當的：「有一天你的伴侶突然毫無聲息——啊、也不能說是一聲不響，可以說是只留下了一句話吧，就離開了你。」酒保點點頭，伸直手臂用右手掌將自己的重量撐在漆了亮油的實木桌面上。Randall看似不經意地留神於對方施力手背跳動的脈搏，邊將沽清的容器推離自己：作出一副既然有了觀衆就要來認真專注於談話的樣子：「而，我的伴……前伴侶很快就要到來。」
「原來如此，您也不容易。」服務者假意觀望四周看是否有自己心中所想的——看上去像在尋人的五十歲左右男女：「看來對方還沒到，深入聊聊？……嗯，像是對方是怎樣的人呢？」
「喔……他，嗯，姑且先稱呼他爲阿……阿克K吧。他以前對我來說就如氧氣一樣：隨時在我身邊候命、又是我必需的……祕書。」Randall快思，儘管自己對Kris的情感在這當下有多麼混沌，在Kris本人許可前還是不要先將兩人的真實資料隨意暴露；在面對閒等人時，隨便捏造一個差不多的化名即可，身份職位同理。
瞧見調酒師正在耐心等候自己的下一句，Randall便順着對方的意繼續編起他的半實半謊：「但是有一天，阿克唐突留下了一句他被捲入意外的短訊，我就再也聯絡不到他了。那件『意外』至今已經8年，但是我心裏還是情不自禁地爲他留了一席之地——」
「等等，所以他是……因意外離開了你……？」調酒師的臉上出現疑惑：「但……你今晚卻要和對方見面……」
「對。我不太知道要怎麼解釋……」我不太知道要怎麼合理地編造。
「嗯、喔，喔！我知道了，對方是因意外成爲植物人，然後最近才醒來嗎？……對不起，我的意思是說，我對你遭遇的事感到遺憾。」在短暫因靈機一動得出結論而雀躍後，酒保忽地意識到自己此時該表露出的情感是哀傷與遺憾。他想對面前的男士辯解道自己對與人打交道尚未熟練，但他又想到那會爲自己的公司帶來負面觀感，便選擇了閉嘴。
「也不算是植物人……他只是，失憶了——加上因爲打擊過大而產生了一些……心理障礙。」Randall透過關係僅僅能得知這麼多。他在話語的停頓間倏地認爲自己作爲站點主管的身份，虛有其表。他連自己關心的人的去向都不清楚，只能在他人施捨的資訊汪洋中尋覓他的去向。太沒用了。Randall的頭逐漸垂下，眼神變得無光；他的手微動，拇指與食指套弄戴在左手尾指、用古銀幣打成的戒指——那是他這些年來用以不遺忘Kris的信物。他還記得在兩人難得一遇的同日假期：對方趁無人觀望時用尾指勾起自己的尾指，帶領自己到胡佛水壩附近銀飾店的那輕快步伐，與他霎那間頓覺年輕的時光。他連洗澡都不願摘下，他想一直體驗如被Kris羞澀地勾起小指的美好往日。
「您還好嗎？」酒保見Randall表現出與一開始不同的神情，便彎下腰關心；想要伸出手扶起對方的肩膀讓Randall更快恢復狀態的念頭出現，但這想法迅速被可能的客戶投訴碾去，便又而維持在最低限度的本分界限之中。
被男中音的聲響喚回現實，Randall覺察自己的失態，便抬起頭來、再次挺直腰板，順便校正領帶，重整姿態。「我沒事。」他輕咳一聲，堅定的語氣出口，於是繼續自己的話：「儘管我爲他的不幸遭遇感到不忿、哀傷、憤怒過，但那不是他的錯。我不是一個相信命運的人，但我此刻也只能將其怪罪與命定上。我們誰都不想這憾事發生……但……仍然的，我會不自禁將對於意外發生的氣憤，與多年寂寞的獨自痛苦轉移至阿克身上。我知道那不是他的錯，但我就是難以接受這一切。」
酒保默不作聲，甫點頭，眼神中流露類近於「我懂」的安慰目光。
「我很高興在經歷了這些事後，阿克還願意來與我見面。對於一個失憶的人來說，要接受某人曾是自己最親密的人這事實很難吧？——至少我得這樣想。」Randall跟着沉默了片刻，用指背掂着雙脣：「我希望我待會見到他的時候還能保持理智，能將我心裡所想的、無一不告訴他。」
「那我會推薦你送他一杯馬丁尼……酒語是『我想要聊聊』。」
20:25/ 拉斯維加斯大道南/ 雲
雨已經落盡，但天空中仍殘餘着些許稀薄的雲層，就如棉花糖被捏住一角，撕扯下的片段一般。天已經是全黑了，但不見星空；不夜城的天空被衆賭場的光污染於雲霧繞射上日光般的明亮，乍看之下與剛日落無異。
二人站在拉斯維加斯大道南路口邊的咖啡廳門口前，準備享用從餐廳裡買來的點心——即使已經到了晚餐的時間，但Lucifelle與Owen因探索新地點而引起的愉悅情緒，使他們不想把胃口全押在一間餐廳上：邊走邊試不同餐廳的輕巧食品是他們的抉擇。
「染上色彩的雲朵，好像棉花糖——」Lucifelle用雙手捧住用印有「Bonnie’s Funnel Cake Café」招牌包裝紙包着的餅乾碎烤棉花糖漏斗蛋糕，甜膩的味道在冷空氣中隨着白霧滲出。他咬了一小口後因蛋糕新鮮燙熱的溫度而不住哈氣：「呼呼——豪勒喔——呼、不過很浩次4。」
Owen亦單手拿着巧克力烤棉花糖醬甜甜圈，跟着咬了一口。
的確很甜。
Lucifelle咀嚼嘴中的碳水化合物，伸着身子聚焦看Owen小本子上因走路不便寫字而顯得些許歪斜的字體。
但不及你
「不及我的蛋糕那麼甜？」Lucifelle專注在Owen的筆尖上，心中預想着接下來的字句是「的蛋糕那麼甜」。但他等來的卻是：
但不及你。
一個句號，使Lucifelle本來就被冷風吹紅的臉熾熱，他快速別過臉、不讓對方能得意地笑看着自己羞澀的表情：「……歐文，有人會看見啦……雖然他們好像看不懂中文就是了。」
Lucifelle害怕容易感到不好意思的自己會被Owen戲弄，走路時便一直假裝專心吃東西、邊努力使臉紅消去邊迴避着對方的眼神……但直到蛋糕盡被消滅，自己的餘光仍能感知到Owen的微笑。猝然，他的手部體驗到一股被觸碰到而傳遞的暖流，他順着暖意的方向看去，只見Owen溫柔地握住自己的手，而他的臉也因愛侶之間的身體接觸而泛紅。
這樣我們就扯平了吧。
「真是的……」Lucifelle嘴角忍不住爲對方體貼的舉動而上揚。他笑逐顏開，卻除對方的名字外，剩下想表達的一切喜悅皆難以言喻：「歐文……」
路西菲爾……
Owen亦呼應愛人的喚叫，兩人在互相呼叫名字之中樂此不疲。
在此期間，Owen留意到了在同一條大道上、隱藏在石屎森林中，正運作着的巨大圓輪；便伸出手摸了摸Lucifelle的臉頰使對方分心，又指向那物體。
那好像是豪客摩天輪High Roller。我記得你在飛機上不是說過類似於「哇耶，維加斯有摩天輪！」的話嗎。你想要去看看嗎？
「欸！你竟然記得……然後當然好啊！」
20:30/ The Tops賭場酒吧
高跟鞋與黑金大理石地面的碰撞聲很快就被下一波的賭客呼叫聲蓋過，但這不影響它如零錢跌落大街上一樣能引起的注意力。酒保率先從Randall的對話中抽離，抬起了頭望向聲響來源。
在酒保的眼簾之中，從較酒吧區昏暗的大門口淡入一個與自己身形相近的壯年身影。與自己所見每晚其他賭客身上穿戴的繽紛色彩不一，從對方身上，視錐細胞除了印在他蒼白頰上的紅，其餘的「色彩」只能由視桿細胞感知——黑、白、灰。再精確點，則是只有黑與灰，眼前的人稍往前輕微駝背的形象，使酒保自己無意識之中聯想至柯柏5。黑灰衣裝男子的壓抑氣場恍如壓過賭場吵雜的氛圍，使留意到他的人不自覺地收斂起來。
那就是阿克嗎？酒保再看了一眼向自己走來的潛在顧客，獨自心想，又爲了避免認錯人的尷尬將眼神校正回歸至Randall的方向。他置於桌上的手作了一個手勢，不起眼地引起Randall的注意，示意客人望向身後。
「克——！」果不其然，Randall轉身看向闌珊處的那人便正經地招了招手；得出了猜測正確的結論後，酒保即刻低頭進入工作狀態，爲將入座的客人調製一杯馬丁尼。
「……」沉默在Kris與Randall之間徘迴，酒保感受着這股尷尬繼續製作烈飲。服務者的眼球不時往上漂移、分心，期待着誰會率先開啓話題，但這問題直到自己完成又一杯藝術品前保持無解。
「先生，這位先生請你的馬丁尼。」調酒師將裝有透明調酒與橄欖一顆的雞尾酒杯向屁股尚未坐熱的Kris推去，並使另一隻手敏捷地作了個「來自Randall」的手勢。Kris略微撥動那擋住左眼視線的挑染斜瀏海，單手拉下灰黑的口罩，看向那杯成人飲品。他用右手三指輕捏杯梗，將酒杯提至心臟高度、作短暫沉思狀，即開口：「蘭Ran，你……想『與我好好聊聊』……是嗎？」便撮嘴小飲一啖。
吞嚥後，作出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
20:47/ 豪客摩天輪/ 雲
170米高的摩天徐徐旋轉，似乎高聳入雲。大約20平方米的球形車廂空空落落，Lucifelle與Owen站立在彼此的側邊，牽着手一同瞻視鬧市之夜。璀璨的燈飾與亮得通透的建築物在這夜裡並不稀罕，過度琳琅的視野滿目皆是。鳥瞰一週，Lucifelle認爲這就與在黑暗中觀察點明的耶誕樹燈飾幾乎無異。這前所未有、能使自己得以從極高處縱觀城市的體驗，不能反駁地的確有讓自己歎爲觀止——但每種體驗都有各自的臨界值，一旦超過便就會在心理上感到疲憊，而Lucifelle真切地感受到這點；他將視線從旖旎風光移開，注視着Owen。
「謝謝你願意和我一起搭摩天輪，歐文……醬……」Lucifelle還在嘗試熟習不彆扭地以愛稱稱呼愛人，但他的心每每如同臉皮般薄弱，只消與他對望不足10秒即蹦得猛烈。
不會，我很高興能看到你真正感到歡暢的笑顏。
「嗯？我有笑嗎！」Lucifelle在讀到這句話的結尾時迅速用左手輕觸自己的嘴角，就如這身體不是自己一般，得要再三查看自己肉體無意識間的所作所爲：「哈……也許是到了一個與臺灣大相徑庭的地方的因緣吧。我都開始覺得自己不像自己了——現在的我，是美國版的路西菲爾。」說罷他又陷入不可自拔的傻笑之中。
也許是因爲你離開了會帶給你負面想法與壓力的一切……我不敢斷言，但我認爲你現在終於能完全放鬆，作爲最原始的自身存在。在拉斯維加斯，我們都某種意義上地重生了吧。
「好厲害，歐文，在這種時候也能理性分析一切……啊——這是稱讚的意思，我沒有一絲想要諷刺的想法……！」Lucifelle背靠着玻璃壁前的不鏽鋼扶手，邊歡愉地輕笑邊說話。但他瞬間臉色一沉，從面色上看能推斷出負面的想法再次浮現。他跌坐在地上，發覺拉斯維加斯並非萬能。
放輕鬆點，親愛的。
跟着我深呼吸。
Lucifelle憂心地跟隨着爲自己盤腿坐下的Owen調整呼吸節奏。
我沒有覺得你在嘲諷我，而事實上你也沒有。
「是嗎……那就好……」
所以，請放心說你任何想說的——與任何想做的。
「我只是很擔心……似乎我常年的自卑已經深深銘於我的內心之中，我恐怕你會因此不喜愛我的靈魂。」呼吸與心率漸步恢復正常的Lucifelle整理好自己想要說的，深呼一啖空氣後以口述說。
不用擔心，我愛你乃非我要你的靈魂何等完整無損——更何況受傷了並不是你的錯。我愛你，是因爲你就是你。
你就是我的路西菲爾。
脆弱的人深情地凝望他的愛侶，想要擁抱對方，卻也不願干擾對方的書寫：
而我也希望能成爲你的歐文。
「……」
「我……」
有一霎那，Lucifelle幾乎是以含羞卻直勾勾的眼神呆看着Owen——雖然不信神，但此時的他正在奮力向他所有能想像出的神明禱告、感謝命運爲他倆牽起紅線。回神過來，他才發現對方一直牽着自己的手、柔情地微笑，而這使Lucifelle再次於內心尖嘯。得要趕緊轉移對方的注意力，Lucifelle的內心中浮現出這個念頭：
「是說……你完全不會怕呢。我看旅遊手冊說這差不多有170米……換算一下，將近60層樓高。我一開始心跳得挺快的……」
你知道嗎？有一種說法是壓力測試分數為0的人狀況比壓力測試分數超高的人還差。
他們不知道恐慌的理由。
而不幸地，我就是前者。
「這樣啊，難怪你看起來高興與害怕這條軸，你停留了在中間……」
但這不代表我沒有盡興。
「……嗯。我有個想法，也許可以讓你、我們更盡興……」Lucifelle將前臂搭在Owen的肩膀上，拉近兩人的距離：「聽說情侶在摩天輪的最高處接吻——」
就能永辶
文未成章，Owen的筆記本即從他手中鬆脫，「啪噠」的落地聲在車廂中盪漾，但這對他們的漸進式親吻未有任何影響。Lucifelle於上車前塗上的護脣膏現成爲了愛人水乳交融的粘合劑，他們好幾次想要停下，藕斷絲連的體液卻又將他們拉近，二人親吻了一次繼一次。
車廂的晃動使Owen撐在地板上的手臂動搖，在重力的推磨下，對方相對之下的纖細身軀壓在了自己的胸口與肚腹上。與先前的腼腆表現不同，從Lucifelle此刻的行動中實在難以看出羞怯，他變得極爲主動，直至——
Owen見Lucifelle幾乎是摟緊自己的頸脖的身姿，便感到有趣；他想起自己在婚禮前爲研究接吻方式的網站，從中他習得輕咬嘴脣能增加情趣，便決定實用難得一用的知識。Owen輕捧起Lucifelle的下顎，猶如在觸碰着永生花的脆弱花瓣：他想要更深入地感受瓣朵的水嫩皮膚，又怕一個不留神捏碎愛物；他用鼻尖點了點對方的相應之處，將舌抽出；改爲緩慢卻如火柴點火一般靈利地舔過Lucifelle的脣間。二人帶重量的呼吸聲充滿了房間中的大氣，他在雙方緩氣的途中吮吸對方的下脣，過後開始以前牙像輕撫一樣柔力啃咬。
殊不知Owen的舉動在Lucifelle腦海中造成了二次傷害。同樣的啃咬動作，由Kris或Owen來做，自己的感受迥然不同。Lucifelle想起了Kris的粗暴舉止，他疼得幾乎覺得自己的嘴會在Kris鋒利如刃的牙下失血身亡。他當時感到極端惶恐與脫力，但那只是肉體如臨天敵時的自然機制。想到Kris那已不能用「熱情」二字形容的激進行徑，Lucifelle的身體不止發抖，而Owen仍無知地沉醉於美人的滋味當中未能自拔。Lucifelle望向與Owen貼得極近的臉龐，霎那間腦海中Kris的臉與Owen的臉重疊，而前者更是像要侵蝕自己與Owen的感情一般、要蓋過去Owen的臉。難道我真正想要在一起的是……Kris Boone嗎？Lucifelle的內心因這荒謬得現實的想法頓了一下。不可能的……
稍微按着對方的肩膀將二人分離，Owen以他那只有AD及Lucifelle二人聽過、低沉厚實但並不沙啞又不失年輕感的聲線開口，首先表達疑問：「路西……你不想要了嗎？」
「不是……」Lucifelle畏怯告知Owen一切，別過頭去。自己不想因說錯話而破壞罕有營造好的氣氛，便只簡單地否認了一句就望回窗外；卻馬上留意到了一件事情：
「等一下，摩天輪是不是在最高處停了？」
20:49/ The Tops附屬酒店總統套房
依舊是那個酒保，依舊是在吧桌前擦酒杯，但地點經已從地下大堂移動至頂層的兩間總統套房其一。套房內廳室置放着兩張面對面的棗紅色單人沙發，Kris與Randall兩位客人分別坐於其上；除此以外還有一張白色長沙發在實木茶几前，但兩人只用它擱放外套與皮包。在能供以住客傲視維加斯景色的全幅落地玻璃窗中，酒保能隱約透過它因室內燈光的反射看到兩位從一開始的寡言到達交談甚歡的程度，大概是不計前嫌、放下恩怨了吧？他輕放擦得潔亮的酒杯，將其倒扣回面前稍高的掛杯架上，繼續休閒地百無聊賴着：真輕鬆，請經理讓我到房間服務，現在卻只是要在一角待命就好。不用辛勞也不用想怎麼對話，只要在一旁待命就好。甚至還有小費——酒保滿意地摸摸自己裝了一小疊現鈔的外套內口袋。
「——只是你真的變了很多。」Randall單手搖著威士忌酒杯，橘黃色的液體與冰球在杯壁來回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他自己已經忘記這是第幾杯黃湯下肚，但他能察覺自己有很多事情都漸漸隨着攝入量，看開了。
「我也覺得我變了很多，只能說是成長吧，我的蘭德爾……」相對之下，Kris雖然喝的酒水不多、也不烈，但他較Randall甚少接觸酒類。老實說，他大概在繼瑪格麗塔6後的那杯法式七五7後，就已經微醺了。Kris感覺自己全身都在發燙，尤其是臉部：當他直視Randall的時候反應更加劇，他猜想這就是以前的自己面對對方時內心的盪漾。酒精的催化令Kris變得會無意識間大言不慚，就如那句我的蘭德爾。他沒能記得以前自己是再怎也不敢直呼對方姓名的。
「『成長』嗎……但我感覺你就像、不是同一個人……」但當雙方興致皆上頭的時候，就沒人會再留意那些放於平時就都有可能引起閒言閒語、猜度與叵測的未經理性審核的話語。Randall只是有話直說而已，他也相信對方以同樣的心情回話。他再小口攝入那燙喉的冰湯，又因醺醉而瞇起眼睛校正那跟隨着意識模糊的眼神。透過眼縫鑽入Randall眼球的微光爲他呈現了一個正開懷大笑的Kris，看起來有點傻，他想着，但自己又何曾不是一樣呢？此刻的Kris形象與8年、不，更早以前的Kris重疊上了——但就是說不上的有點兒不一樣，但他想不到是哪裏出了問題。
「開玩笑呢——不過，我也曾感覺自己只是個擁有着以爲是自己的記憶的一個人肉載體……」Kris品嚐着伏特加的澱粉味，繼續話語：「但那也是蠻久以前的事情了，大概是失憶之後到康復前期間吧。但那也不算重拾記憶，頂多只能稱得上是適應了它們吧……我有時候也會認爲某些情感對我來說，突然有了距離感——」他停頓了一陣注視着Randall的臉，意識到自己在說什麼：「對，對。其中也包括你……我的蘭德爾……對不——」
「不不，不要道歉。」這句話Kris已經從得知自己失去記憶的衆舊識口中聽過無數次，但這是頭一遭聽見自己最看重的人親口說出，毫無懸念地他因體諒而得到了安心。「我懂的，我都懂的。包括你剛剛所提到的『就是因爲非常重視你，所以才不希望你得知自己的落魄』這概念，我能理解……」Randall邊說邊站起，拎着酒杯移動到更能靠近Kris的長沙發上坐下。Randall用空閒的另一隻手搭上Kris的肩膀，直視對方的雙眼：「我原諒你，而我更希望你再也不用爲此感到心煩。」
「……謝謝……」Kris被突如其來的身體接觸嚇到，但身體並未似被其他人觸碰般反射動作往後退去，他發現面對面前的男人，他只想將自己的一切交付與他手上。到此他更深信自己腦中對於Randall的印象與情感並無錯誤，他的確是愛着他的：12年，始終如一。
「扯遠了。回到剛剛的話題，也有可能真的是成長了——只是在終於能與我相處到的那短短兩年，實在是太短了，以致我那時無法看出你的變化。……當然，你也可以說是因爲，在我眼中的你就永遠是你……」儘管能借着酒意說他任何想說的，Randall還是有點難爲情低頭、地下意識用酒杯擋着自己的臉；與前些年比較，他那顯得銀白的頭髮在房間的燈火下閃爍：「不管你成爲了一個更好、或沒那麼好的人，只要你忠於自己內心，我都會喜——欣賞……你。」
明眼人都能看出Randall對Kris的心意已經超越了一個上司普遍會對下屬給予的關心與提攜，而Kris即使是醉酒了，他也不笨：「蘭德爾……你知道的，我不是聾子。」
「……」Randall沉默着，他有點後悔自己說漏了嘴——但他真的有在後悔嗎？又或者說，他真的是不小心說漏嘴的嗎？他自己也無法回答這種問題，他的內心陷入混亂；再也弄不清自己是企圖想要在自己欣賞的下屬處得到何物。
「但既然你不願意說，那就由我代替你說：蘭德爾老師，我喜歡你！」Kris大口吞嚥下杯內的苦水，幾乎可以說是不顧形象地、猛然站起，大聲高呼宣揚着愛意，甚至能說是完全忘記了房內有酒保這麼一號人物在：而酒保除了被大吼驚動外，別無大礙。Kris瞬息之間就發覺自己做了些什麼好事，他有點慌，卻毫無悔意。
而Randall則看起來險些被酒水嗆到，他用茶几上的抽紙擦了擦嘴角，也跟着站起。他觸碰着Kris的腰肢，帶點中年人難得的羞澀，問道：「……那你會介意我這樣做嗎？」
「不，我該說我很高興。」Kris藉着酒醉又伺機貼近了Randall，他放下高腳酒杯後一手擱在愛人的肩上，一手與對方十指緊扣：「那你又會介意我這樣做嗎？」
Randall還未來得及回答，Kris的嘴便已經貼往他的脣。兩人面容之間濃重的鼻息中洋溢着香檳的香氣，亦混雜有威士忌中夾帶的煙燻味；就如小說中的信息素一樣，氣味代表着一個人的人格，而散發氣味的時機，則代表好雙方的身體已經……爲愛的交融預熱了。有點辣，Kris的舌緩慢探索着對方腔室中的每一角落，品嚐大人的味道；喜悅的味道……，Randall的舌纏繞着對方的脣與齒，撮飲年下的未成熟。雖說教科書中所述的完美接吻得要二人閉上雙眼全力投入於感官的享受，但對於他們來說，顧及對方的感受才是最重要的：因此他們不住地悄悄睜開雙眼，確認對方能夠投入後才閤眼——這又產生了一個問題，他們會忍不住訕笑開來，以致每個吻都未完結就以笑聲結束。
「啊哈哈啊……抱歉，我太高興了。我喜悅的笑意難忍，哼哼——」Kris將頭托在Randall的肩上，抱着對方笑。他沒想過他能如此快樂，這也許是8年來他第一次感到此般的欣喜若狂。他得到了救贖，Kris如此心想，而腦內的多巴胺與催產素也爲之點頭允諾。將近一代的時間，他的快樂、他的悲傷，怎麼都無法分清楚；他的故鄉、他的過去、他的一切，怎會都無法解釋他為何落入這種境地；落魄而無能安穩舒適，他的生命是如此毫無價值；如同路邊的浪狗，叫不出聲，叫了也沒人會聽。此刻，他尋到了生命的光。
「哈、我……也是。謝謝你說出了我的心聲。那麼我們現在……？」Randall輕撫着Kris顫抖的背，安慰着眼神中滲透出絲許悲哀的他。
「如、果、你、想、的、話。」Kris在Randall的耳邊以他能做到的最爲輕柔撫媚的聲線回應，儘管有些生疏得不自然，但情到濃時還是足以撩起一個成年男人的性致。
「……」Randall沒作多語，便牽起Kris的手往套房睡房裡走；Kris則一臉含羞地跟隨在愛人背後走。
待睡房的門一聲鎖上後，調酒師大大的鬆了一口氣。幸好他們沒讓我提供什麼奇怪的服務——例如什麼在他們做愛的時候往他們身上淋香檳什麼的——他在心中暗想，這雖然不是來自他或他同事的親身經歷，而是他所能想像在睡房中調酒師能做到的最瘋狂的事。而他其實在兩人開始熱吻的時候就已經有離去的想法，雖然發現愛情是很好，但，他被付的錢不足要讓他面對這種狗屎爛蛋。
Randall與Kris坐在床邊上，一邊淺吻一邊爲對方褪下衣裝。待他們的身上都近乎一絲不掛時，Randall略彎下腰，往愛的脖上獻吻：「喜歡嗎？克里斯……」Kris以吻回應：他於Randall的臉龐上輕點了一吻，這是「對」的意思。
苟且的想法充斥着Kris的腦海，他迫切地想要與他的光合二爲一，便在對方不知不覺中將手探入對方的四角褲中。他的手依靠與指尖肌膚的摩擦，感受Randall的肉莖。他先是緩慢地以分散的四指上下、順逆時針套弄着小Randall House，再以指背關節處輕擦那玩意的尖端，意圖讓它爲自己挺立。
Randall則在忙着在愛人的鎖骨處種上粒粒分明的草莓，他舔弄着微紅的播種痕跡，又往下移動至乳首處，他溫和地啃咬Kris胸前的兩點紅暈，直至對方開始用口喘息，發出微弱的嬌喘……即使他多麼企圖投入在這場因衝動而生的鬧春中，還是有一個問題困擾着自己。Randall發現自己無論對方有多麼與以往的那位Kris Sallow相似——不管是性格還是外貌或是他的笑顏，自己的感性與直覺都無法真正的將對方看作自己記憶中存在的Kris。就是有哪裏不一樣。但既然理性告訴他世上不可能有第二Kris Sallow，他也只能將這份無法解決的委屈暗藏心底。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他發現對方正在一臉擔憂地注視着自己：
「那個……雖然有點沒禮貌，但你的那話兒還用的對吧？」是的，他與Kris都在這房間中意識到自己今年已經54歲、年過半百，對方有這種質疑也是非常正常的。雖然他這些年來都未與其他人有過親密關係，所以他也不清楚它還能不能「用」。加上因爲Kris給自己的感覺很不Kris（他自己也感到混亂，他甚至要說他的直覺覺得那位酒保都還比較像Sallow），無法將身體與感情與記憶聯繫起來，因此，他無法對着面前的愛人挺拔。但基於身爲男人的尊嚴，他還是勉強回答：
「當然能，怎麼不能。」
「雖然你這樣說，但是我努力過了……」Kris看起來有點有氣無力地倒在Randall的身邊，面容中透露失望。
他甚至要說他的直覺覺得那位酒保都還比較像Sallow。Randall的腦海中「唰」的一聲浮現出這麼一句話來，他似乎想到使自己重拾雄風的方法了。
就當調酒師已經按下升降機「往下」的按鈕時，一聲巨大的開門聲從睡房方向爆出。在調酒師還沒來得及轉頭看發生什麼事的時候，他已經被扯着後領子往房間內拖去。
「啊你們要打炮就打炮不要算我一份啊！」淒厲的叫聲響遍了整個套房。
「完事後給你更多小費。」
「……成交。」
21:03/ 豪客摩天輪/ 雲
停頓的摩天輪仍未移動一寸，其他車廂內的乘客早已從庫伯勒羅絲模型8中的「否認」階段達至「接受」階段。而Owen與Lucifelle則還在繼續沉醉於吻當中。
被擱在一旁的筆記本上歪曲地寫着一行字： 想想我們可以在這段時間在這裏做些什麼
原本是被Lucifelle壓倒在地的Owen在不知何時已在歡愉之中扭轉局勢，他以手肘撐地，慢慢解開Lucifelle的褲子鈕釦。他能感覺對方衣物布料底下的鼓脹與激動，但他的心想要多看一會對方羞臉、按捺不住的模樣，便故意地將手腳放得極慢，使對方的肉體感受他肢體的每一個微細的動作。
「哼——嗯……」Lucifelle的下肢傳來Owen手掌心的觸感，他感知到與週遭的冰冷相異的體溫，就認爲得到了來自對方的溫暖。隨着不同的手部動作技術，他的血液脈動就又再加速，甚至到他舒爽得拱起腰來，大聲叫床——又止：
「哈、呼、我覺——覺得應該要、通知一，一下克里斯，我們會晚點、嗚——哈，回去……」Lucifelle好不容易撐起脫力的身肢，從放於座位上的手袋中取出站點通訊器，撥打到Kris的號碼。
「嘟嘟——嘟嘟——」電話的待接聽通知音從通訊器揚聲器中傳出，Owen吐出那沾滿自己體液的小Lucifelle，提問：「那你要我先暫停一下嗎？」
「不、繼續……直到電話撥通……」
21:01/ The Tops附屬酒店總統套房
「老實說，這是我見過最怪的要求了。」調酒師一臉難堪地站在窩在被窩中的Kris與Randall，只見遮掩着他們下肚腹位置的被褥不斷起伏有來回的手部運動。
他在腦海中快速回顧一下適才發生的事：自己被拖進睡房後，被要求脫到只剩襯衫、內褲、與打底用的白背心。然後那兩個怪人便開始在被窩裡互相打手槍，那個白了頭髮的甚至不是看着另外一個而是自己在尻——天啊，他大嘆一口氣，要不是他們看起來很有錢，自己爲了零花錢才會做如此丟了尊嚴的事情。現在自己是什麼？打飛機的素材嗎？他覺得自己就像色情片中的女主角，只是這一次，他的片場裡有直接在看着自己自瀆的觀衆在。
「哈——不要扳着一副臉，哼嗯、表情煽情一點，而且手，動起來！摸自己的胸、下體、腿。啊啊——」聽見他們如此呼喊，調酒師只得爲五斗米而折腰，他屈就演出、滿足了顧客的所有要求。現在，他感覺自己變得廉價了。
「嘟嚕嚕嚕嚕——」閒置在一旁的站點通訊器突然響起，Kris伸出空閒的手掄起了了它，按下接聽鍵：
「哈——喂？克里斯？……哼……」Lucifelle透過話筒以盡力穩住的聲線問候，但Owen不知從何處學來的服務技巧使他的內心與軀殼都得不到安詳。
「嗯……哈、路西菲爾……怎麼——了？」Kris強忍着身下的刺激回應，Randall那熟練的手勢讓自己爽得貼貼服服，不難想像對方以前的情史——
「不對啊你在幹什麼！」
「爲什麼你聽起來那樣！」
這兩句幾乎是同時在雙方都開啓了曠音的揚聲器中出聲，所有人都察覺了話筒對面微妙的不對勁。
「不是，我說，認真的，你們在幹什麼？」Lucifelle第一個提出質問，雖然他知道自己沒有資格站在道德高地。
「這句話才是我要問你們。」Kris一邊享受着Randall的親吻，一邊擺出一副對話另一端見不到的無語表情。
「我們只是在，享受新婚的樂趣。」平靜的男聲從話筒傳出，Kris聽不出那是誰。
「歐文！！！！！」Lucifelle驚恐的呼喊聲瞬間充滿了車廂與睡房。
「大家好呢，看來我們都在進行熱烈的歡樂時光。」英文從Randall嘴中說出，但他帶着的濃重美國南部口音使電話對面的二人難以聽懂。
「蘭德爾！不！！！！」繼而是Kris的慌張的叫聲穿透時空。
這他媽太尷尬了。酒保站在床前，眼神空洞地看向他的顧客，更在腦海中想像出另外兩人的神情。我以爲剛才那已經夠尷尬了。這算是什麼？整人電視劇什麼的嗎？……算了，要搞就搞大點。已經陷入自暴自棄狀態的他，走近通訊器：「那爲什麼不來一場空幹4P呢？」
「那是誰？」Lucifelle提出疑問，「…..你們在搞3p，啊？」
「寶貝兒，算上我們就是5p了。」Owen的聲音聽似不帶一絲感情，實質上他在以超人的自控力，在奮力交歡的時候仍能保持平靜的聲線動作。
「歐文——」與先前的呼喊不同，這次吶喊的名字聲線中除了緊張外，還夾帶着一絲性奮。不難猜想他們已經開始運動。
「親愛的，那我們也繼續吧？」Randall一把摟緊Kris，似乎是不甘自己與愛人的親密度落後與電話背後那素未謀面的兩人，便將身下的高昂——
「——蘭德爾！！」
「『——蘭德爾！！』被壓倒在身下的Kris如此放聲示愛……好了，我受不了了。」Kris唸完這句話後，喝了口奶茶壓驚。坐在旋轉辦公椅上的他，轉身望向坐於側邊的Lucifelle同事，請求意見。
「你到現在才受不了？我在『你』強吻『我』的那一個段落開始就扶額了。」Lucifelle見Kris的反應如此冷靜，搖了搖頭：「這種鬼文章，我們得要趕快消滅掉它。」
「別急，其實我覺得他前半部分在描寫心理的時候做得挺好的。」Kris思考了一會，用指尖按摩長時間盯着電腦看的疲憊眼球。他將文章來源的pdf檔捲動至頂部，展示字體諾大的標題：《夜遊賭城指南》。「它也沒怎麼離題，比較可惜的是後半部分的性交部分。」
「我同意……就像小學生寫出來的，或者是由某個不喜歡描寫性愛場景的作家忍受煎熬寫出……又或是一個趕在什麼的時限前交稿子的死線戰士所寫——」Lucifelle重心移向後方，躺在椅子上：「但那只是部機器——應該不會有什麼所謂的『筆者手感』吧？」
「……」Kris沉默了，他不作聲響地打開那個頁面名爲「SCP-V1L3-J（升級版）文章產生器」的頁面。從上而下地掃閱檢視網站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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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ris深吸了一口氣，轉頭詢問Lucifelle：「你覺得……這該不會是假的吧？但寫出這文章的……嗯，作者，確實知道我們沒告訴過別人的背景資料祕密——24小時之內寫出如此長篇大論，又精確得難以想像是套用模板。要是這不是EN分部的Skip-V1L3-J本機所寫，我實在想不出有誰會只收與50美金同等價值的Bitcoin寫出這萬字文。」
Lucifelle似乎是意識到了些什麼，他膽怯地說出自己大膽的想像：「那就只能由一個……誰都看不出是個『懂得寫作』的人、『很了解我們的底細』、『知道我們的性格』所寫……」
Kris也一同表面上看似面無表情、實質恐慌的模樣回答：「難不成是——」
此時，心理輔導室的大門不知何時已被打開，走廊明亮的白光管燈光無情地射往在黑暗中讀着苟且之事的文章的兩人。一個背光的人影站在了門口，耀光描繪着那人的輪廓，Kris與Lucifelle瞇起眼睛望往強光處：燈光從後方打來，在兩人的視網膜上留下帽T的剪影——
那把低沉厚實但不沙啞的年輕聲線響起：
「喜歡嗎？路西菲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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