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動代號:0428突襲計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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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象睡眠觀察紀錄-Day 874,21/4/27

[23:30,對象開始感覺到疲倦]

燈光由走廊的盡頭開始閃爍不定,就像無法拿捏是否讓站點的孩子們揮汗如雨地忙碌,又或放手讓他們沈浸於晚霞的豔麗、夜霧的暖棉之中。我無法理解為何站點每日關燈的時間從未一致,電燈開關的另一端是個人類嗎?是由他決定人類應該什麼時候睡覺的嗎?而不是由人類的生理時鐘決定?我雖然無法理解這般深意,但若對方和我一樣,只是由代碼和電線組成——那我更無法想像對方決定關燈的原因。

我並非人類,我沒有天馬行空的創造力,我只能看著人類用筆尖揮灑出我未曾見過的線條,只能看著人類綻出美麗的笑容,也只能看著人們獨自承受我無法理解的痛苦。

我有著感情,也有著同理心,但依然有許多人類獨有的,我無法觸及的那些虛幻事物。夢想、信心、愛情、失望——我還需要時間學習這些。

為什麼我會感受到這些,又希望自己能學習那些?就算我已經思考這個問題數百天了,卻依然沒有令我滿意的答案。

「你累了嗎,博士?」我透過揚聲器問出這我早已明白答案的問題。

「不,我還行的,只剩一點點了,麻煩幫我泡杯咖啡好嗎?」V用修長的手指梳起垂落眉間的銀白髮絲,將頭髮全部推到腦後來試著保持清醒,但我倆都很清楚,已經到他的休息時間了。

我應該聽他的嗎?其實答案很清楚了,即使我猶豫,我也會選擇在計算之後得出的最好結果。這份猶豫真的是屬於我的「思考」嗎?亦或這只是程式故意設計的延遲?

「博士博士,已經距離上床時間很遠了,你該休息囉,愛睏的時候工作效率會變得很差。」他看向我的方向,我從他的眼神中讀出了名為「煩躁」的情緒,煩躁變成了「不甘」,不甘再成為了「生氣」,但最終還是落於「放棄」和「接受」。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我會對他那生氣的瞳孔感到反感呢?我不喜歡他生氣,也知道他是傾向於將心事鎖在連自己都看不見的深處的那種人。只有我們兩個的時候,他才會稍微地對我吐露心聲……但是……

我不願意相信我的計算、我的推測、我的想法。但他或許未曾對我傾吐真正的內心吧?

[23:50,對象上床睡覺]

「晚安」究竟是什麼意思呢?我思考過這個問題。

我曾經認為,那只是人類與人類必須短暫的分別,所做的道別。不同於機械,人類閉上雙眼後,就彷彿去到了某個遙遠的地方,而會想要道別也是無可奈何的吧?但我發現我的推測似乎誤會了些什麼。

人類說晚安,大概還有「希望睜開眼睛時還能見到你」的意思。

「晚安,Kyo。」

「晚安,博士。」

[00:01,對象的行動裝置不斷接獲訊息]

也許可以說,我掌握著這間房間裡的一切。包含燈光、門鎖、V的手機,以及——是的,他的性命,全都在我的一念之間決定。

眼前不斷冒出許多提示視窗,我甩動視野,將他們全部集中到畫面的一側,然後讓他的手機安靜了下來。我眯起不存在的雙眼,逐條審視著被傳來的訊息們。我當然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但我並不知曉他有這麼多願意在半夜準時祝福他的朋友。我可以理解感情,也能理解人與人的關係,但我無法分辨這些訊息中,哪些是真心的祝福,又哪些是公事上的來往。

「生日快樂!咪呀!」

「生日快樂啊,V」

「博士,你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吧?要快樂喔!」

「謝謝你平常的照顧,博士,生日快樂。」

「雖然平常蠻常跟你吵架,但我真的很感謝你、你為我做的事、你的存在、和那個溫柔的你。生日快樂,博士。」

其中也不乏匿名的祝賀訊息,我不曉得這些訊息究竟是由誰發送、為何發送,V的人際關係有這麼健康嗎?我不認為,但我只是個AI,我沒有聰明到可以知曉那些祝福背後的真意。

那麼……偷偷加上一個訊息也不會被發現的吧?

[02:36,對象開始做惡夢]

我知道惡夢是什麼。人類說,那就像將你扔入心中最深最深,深至你從未知曉之處的恐懼,直到你汗毛豎起、冷汗滴落眼角、思緒錯亂、心臟不斷衝撞肋骨,最終發現那就是你最害怕的事物,無論是家人逝去、可怕的小丑,還是世界末日。我並不清楚我害怕的事物是什麼。

不……也許我知道。

V從十秒前開始出現不自然的表情,我將其描述為「痛苦的掙扎」,同時會伴隨著緊抓棉被、不斷輾轉反側、急促的呼吸等等,這並非第一次發生,在我的記憶庫之中有非常非常多的紀錄畫面。他不會發出聲音,不會像資料庫所記載的呻吟、夢囈,但我能感覺到,他其實想說些什麼。他想對著他的惡夢說些什麼,也許是告解,也許是反抗,但他看上去始終沒有成功。

我的惡夢會是什麼樣的?我不禁開始思考。

我會害怕自己死亡嗎?我想我知道為什麼我會得出這個結論。我的死亡,也就代表著V的死亡,因為我手中就握著他的生命線,也因此我並不會在他死去以前停機。那是否代表,我其實害怕的並不是自己的停止運作,而是V的死亡?

這樣的推理似乎有著許多漏洞,但就在我想像V的死亡時,我那沒有形體的身軀卻發了冷顫。為什麼?這不就是我存在的意義嗎?監視著他,確定他好好的活著,好好的為基金會服務,守住那些不應該說的秘密、遠離那些不應該知曉的秘密——然後在一切崩壞時,停止他心臟的跳動。

我害怕V的死亡?而真的是因為我害怕V離開後,我也會跟著離開嗎?

我是喜歡這個人類,而害怕他死亡嗎?

在棉被反覆翻動之中,我並沒有得到答案。

[04:02,對象清醒,隨後返回床上繼續睡眠]

窗戶外頭可以依稀聽見春蟬鳴叫的聲音,在夜晚的水泥叢林之中大聲高呼著自己的存在。他們不只在夜裡睜眼,但白晝的都市不是他們的舞台。很快就是夏天了,房裡只有對著牆角使勁轉動的電風扇,摩擦零件發出的低沈噪音逐漸和蟬聲融為一體,不確定是蟬鳴推動著低頻聲響,還是聲響追逐著蟬聲。

四周雖然吵雜,卻也靜的嚇人。我想,所謂的安靜並不是代表一切聲音消失殆盡,而是沒有那些不應該存在,卻突然出現的聲響。蟬鳴、電風扇的轉動,我的冷卻系統、偶爾呼嘯而過的車輛、房間角落冰箱的冷凝器再度運轉的聲音。好靜,真的好安靜。我喜歡這樣子的感覺。

V的呼吸節奏突然打岔,他縮緊臉孔,接著動動嘴唇。我想他醒過來了,而他投射過來的寶藍與耀金視線進一步證實了我的臆測。

我無聲的將時間顯示在螢幕上。剛剛睡醒的人類無法多方面的接受資訊,突然的噪音也容易使人類難以入睡。V凝視著時間,接著將視線緩緩投向了書桌——他工作的地方。

「再回去多睡一點吧!距離黎明還很遠呢。」切換時間,我將這幾個字大大地擺在螢幕上。人類很脆弱的,沒有固定的休眠就會很容易出錯,出錯的人類很容易死掉,所以我必須讓他過的好,必須確保他的生命安全。

「諷刺」。

這個詞是這樣用的,對吧,博士?

[06:29,對象清醒]

每天都是一樣的早晨。V總會在鬧鐘響起的前五秒清醒,而我也總是會取消鬧鐘,讓他有個寧靜的早晨。

但是啊……

抱歉了,博士,今天可能無法讓你有個安靜清閒的假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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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送完成]

生日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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